第34章 魯鄉那塊地
秦山聽著大哥給他一一做介紹,一聲不吭,隻是到最後,聽見什麽“人事拓展計劃”,說父親打算要將工廠員工人數在一年內翻至少一倍,這才忍不住皺皺眉頭,問道:“這是什麽意思?爸爸想從哪裏招人?人又安置在哪裏?哥,咱們現有的四個車間在工人數量上似乎還有冗餘,我覺得應該進行一定程度的減員呢。”
秦江居然一點也不反對弟弟的意見,連連點頭道:“就是就是,我也這麽認為啊。但爸打算從入秋就開始擴建工廠,他已經在寧市旁邊的魯鄉工業區看中了一塊地皮想買下來,在魯鄉那兒建秦橋工藝品二廠,生產項目主要是針對出口。工人嘛,當然大多數也會在當地招聘。”
“啊?爸都在計劃自建廠房了?”這事秦山聽得是十足的新鮮,過去他可從來沒聽說過呢。不過話說回來,實情不是家人不告訴他,而是他自己使勁捂緊了耳朵不想聽見。
秦江的口氣顯得很懊惱:“咱爸這種異想天開的想法,不止揣一天兩天了。魯鄉工業區他去考察了至少十幾次,硬是對華龍嶺那塊不足一萬平方米的荒地念念不忘。那塊地在工業區成立之前,可是一大片墳場啊,多不吉利?不然人家能把地價定那麽便宜嗎?我看也就是能哄爸這樣的冤大頭。”
“墳地?”秦山略一沉思,又問:“就算是墳地,那也是地皮,爸哪來的錢買地皮呀?咱現有工廠每年的毛利潤,不過在百分之二十左右,他又能攢下多少錢?”
秦江一拍大腿:“嗨,小山,你這就不懂生意經了吧?哥來教你,真正能把生意做大的有頭腦的老板,有幾個是從自己口袋掏錢花的?他們個個都是融資的高手,隨便一笑也能把銀行哄得團團轉,老老實實送錢給他們做開發呢。”
秦山嘴角一翹,笑了出來:“那你告訴我,爸找銀行貸了多少?”
“咦?”秦江脖子一擰,很是吃驚,他這還沒談到農商銀行呢,秦山怎麽就能猜到他接下來要怎樣吐苦水?”
“這個……小山,銀行貸款的事兒,你就不用跟著我一起發愁了。哥決定最多交一期利息,就和農商銀行的黃主任商量,終止借貸。整整兩千萬,因為舊債沒還完就又欠新債,年利漲到了6.8,這可不是個小數目呢。少一筆債務咱們就能緩口氣了。爸沒了,魯鄉工業區的項目也就別提了吧,咱們兄弟同心,其利斷金,把秦橋這家廠子辦紅火了,往後到咱們的孫子輩就都不用為生活發愁了。”
秦山半天也沒吭聲,兩手合攏放在胸前,深深沉思著。
秦江等半天,以為弟弟會舉雙手讚成自己的意見,還會感謝他斷貸的想法,誰知許久之後,才等來秦山一句感慨:“秦橋工藝品廠這麽小,爸卻能用廠子做抵押,從銀行貸出來兩千萬,想必是費了很大的力氣,今後假如我倆還想貸那麽大筆數額,恐怕不容易了。”
秦江一隻手托著腮幫子,正為貸款之事煩惱,忽聽這樣的感慨,頓時是說不出的驚愕,整個人都呆住了。良久他才問:“小山,你什麽意思?你該不會還想把那燙手山芋留咱們賬上吧?一個月利息上十萬,還要加本金,你叫哥去哪湊啊?”
秦山說:“那要不,咱們就不要終止在魯鄉建二廠的計劃,按照爸爸的思路把兩千萬花出去,買下那塊地皮?”
“你……”秦江氣得喉頭一下就堵住了,指著他手指在發抖:“爸糊塗,你怎麽也跟著他一塊犯糊塗啊?小山,那兒以前是陰宅,不吉利,就算買來建工廠也得先空置兩年,散散晦氣才能再做打算,你白花這冤枉錢做什麽?”
秦山笑容不散,不在意地問秦江:“哥,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說法,說咱們腳下的土地,不管走哪兒可能都曾是一座墳。”
“啊?”秦江一愣,這說法他可真沒聽過。
秦山說:“將逝去之人火葬,是近些年才興起的殯葬方式,在這之前,從久遠的古代開始,人死後都是土葬的。從古到今這片大地上生活著、或者說生活過那麽多人,他們死後都被埋葬在地下,得消耗多麽巨大的土地資源,你能想象嗎?不,沒人能想象。所謂的陰宅不吉利,全是活人憑空製造出的限製條件,畫地為牢、嚇唬自己,那就是封建迷信的一套,應該擯除。現在都什麽年代了?連爸都不理會那種無聊的老思想了,你幹嘛還要那麽在意?”
“我……”秦江給秦山輕描淡寫幾句話懟得啞口無言。大夏天的,他的腳底板竟產生了颼颼的涼意,他忍不住想,恐怕這棟辦公樓地下五百米深的地方,就埋著幾百年前的枯骨吧?
大哥沒再爭辯,那就是被自己說動了,秦山輕鬆地揚揚眉,又說:“我以前在網上看過新聞,魯鄉工業區是一座新開發的工業區,到現在也才建了五六年,相應的配套設施還很不完善,比如住工業區裏的人想采購日常物品,不花很多時間坐小巴去外麵的商場就沒地方買。”
秦江的頭從手掌上滑開,像打盹的人猛然間驚醒,問道:“那你想怎樣?”
秦山輕輕用手指敲著桌麵,“我在考慮,目前直接蓋工廠的話,咱們的資金仍然不足,可那塊地拿下來那麽便宜,也是機不可失,那麽不如買下地,先以低廉的租金租出去,用租金抵扣一部分銀行利息。等再過一兩年,各方麵條件都成熟了,咱們就幫爸爸實現心願,把二廠開起來,你說好不好?”
“不好!”秦江斬釘截鐵一聲吼,斷然否定了秦山的提議。
在他看來,以租還息的做法實在是太冒險,萬一把買地合同簽了,卻根本找不到租戶,又或者真有不信邪的去租了,卻出了大事,他們家可怎麽都承受不起呢!
秦江如此固執,秦山也不著急勸服他,隻淡然地說:“哥啊,大伯與三叔家的人現在拚破頭要來買秦橋工藝品廠的股權,你看著他們那惶恐與憤怒的樣子,難道一點啟示也得不到嗎?當年爸爸承包工廠時,可是說破了嘴要他們一起入股的。如果他們相信爸爸,也相信國家政策一定是站在眼光長遠有勇有謀,願意為發展新時代社會經濟做貢獻的農民企業家這邊的,他們至於搞出今天這麽多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