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夢魘

漫天大火，將這靜謐沉寂的黑夜照得通明。

周圍宮殿樓閣重重，可這般通天火光，卻沒有驚醒任何人。

“母妃，母妃——”一個粉雕玉琢，麵龐精致漂亮到雌雄莫辯的孩子驀地從偏殿跑了出來，看著滔天大火眼裏慌張恐懼更甚，“來人啊——，快救火，母妃——”

他一句母妃還沒說完，就忽然被人從後麵緊緊捂住嘴，一把抱了起來。

才不到兩歲的孩子，自是不比成年人的力道，即便他手腳都奮力掙紮，也很輕鬆就被製住了。

他看著近在咫尺的大火，急得目眥欲裂，淚水混著汗水而下，流入那人手中，那人卻好似感覺不到般，冷得駭人。

“主子。”正在這時，這人一聲稱呼喊醒了他。

不待他轉頭，那“主子”就自發露了麵，站在他眼前。

那是一個秀美溫柔的女人，他曾親切的喊過她“蔣母妃”，可此時此刻，她溫柔的臉映著熊熊烈火，卻如此可怖。

“可憐見的，怎得哭了？”她拿起手帕，給他擦了擦眼淚，輕聲哄道，“不怕不怕，很快就過去了，明日醒來，什麽事都不會有。”

他用盡力氣掙紮，想要擺脫身後的桎梏，想要告訴她母妃還在裏麵，他想求她救救母妃，卻怎麽都掙脫不開，張不了口。

而那位“蔣母妃”，自始至終就麵色沉靜地看著，不發一言，無悲無喜。

這場大火異常猛烈，也異常的快。

他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原本華美富麗的宮殿毀於一旦，而宮殿裏的人，從始至終未發出一絲嚎叫，就這樣靜靜的隨著漸滅的大火悄然消逝。

終於，他停止了掙紮，眼淚卻大顆大顆掉落於地，良久不歇，像是要在腳下匯成江河。

身後的人終於放開了他，他如離箭的弦一般徑直衝了出去，跌跌撞撞，直奔那毀於一旦的廢墟塵埃。

“母妃、母妃——”

就在他將要觸碰到那尚有餘熱的腐木時，卻又被拽住，不得前進一步。

“三皇子，這熱氣還未散，貿然上前恐要傷著你的。”

聽到這熟悉的溫柔聲音，他驀然回過頭，對她拳打腳踢：“你滾開，我要母妃，我要找母妃——”

“你母妃已經死了！”

女人一把扯過他，冷冷盯著他：“三皇子這麽聰明，該明白死意味著什麽吧？”

“你胡說！我母妃沒死，我要母妃——，壞女人滾開——”

他的拳打腳踢間弄亂了她精致的發髻衣裳，她卻絲毫不覺，隻依舊緊緊拽著他細小的胳膊，聲音如同鬼魅：“她死了，再也回不來了，明白嗎？”

“從此刻起，我才是你母妃，裏頭那個連骨灰都不剩的女人，再不會留下任何痕跡，你若再不聽話，下一個，死的就是你！”說到最後，她聲音陡然尖利了起來。

她這般瘋魔模樣嚇住了他，可眼淚卻不知不覺留得更凶了：“我要母妃，我要母妃，是你殺了她，是你這個壞女人……”

“一個不到兩歲的孩子，怎麽可能記得清母妃呢？”女人又恢複了那般溫柔模樣，輕輕為他擦著眼淚，“三皇子知不知道，為何這樣的火，卻驚醒不了任何人呢？”

淚眼朦朧間，他聽清楚了她的話。

“不是我殺了你母妃，是這後宮——容不得她！”

“為什麽？”女人輕笑了笑，“自是因為三皇子你啊，若沒有你，她怎麽會死呢？”

“殺了她的不是我，是你啊……三皇子！”最後三個字，她咬的極重。

“記住，從今往後，我蔣懷夢才是你生身之母，若再認不清楚，你就下去陪那個短命的燒死鬼吧！”

“聽清楚了嗎——兒子？”

……

“不，你不是我母妃，你不是我母妃！”

“我會殺了你！”

“我一定會殺了你！”

“皇上？皇上？”沈如煙半夢半醒間忽覺不對，朦朧睜開眼一瞧，趙玉樓渾身冷汗，嘴裏含糊說著什麽，像是被夢魘住了一樣。

半晌後，趙玉樓被搖醒，一睜眼的瞬間濃烈的殺氣噴湧而出，駭得沈如煙登時愣住。

趙玉樓怔然又陰冷地看著明黃床頂，胸口起伏極大，額角冷汗直掉，一雙發紅的眼睛卻如毒蛇般犀利可怖。

沈如煙眼睫顫了顫。

作為此刻的枕邊人，她能直麵感受到他身上駭人又陰冷的氣息，更還有他未經收斂的、涼意十足的殺氣，一時間停在他胸膛的手像被釘住了般，不敢動分毫。

可他雙眼發紅仿佛被拋棄的模樣又實在讓人心疼。

她緩了片刻，強忍著害怕抬手去擦他額角的汗水：“別怕，噩夢而已……沒事了……”

嫩細的手腕驀地被牢牢抓住，攥得她生疼。

趙玉樓忽然轉頭，卻在看到她臉的一刻怔了怔。

“沒死……”他呢喃道。

沈如煙忍著疼，笑著開口：“噩夢而已，皇上醒來了就好了……”

趙玉樓才像是回過神一樣，看著她睜大眼睛，不可置信中又好似帶著莫大驚喜與後怕，就這樣直直看著她，手下也越更發緊的攥著。

就在沈如煙有些受不住疼時，忽然被抱了滿懷。

趙玉樓帶著要將她嵌入身體的力道，兩人緊緊相貼，不留一絲縫隙。

兩人各埋在了對方頸窩，似是汲取溫暖與生氣一般，無聲地緊緊相依。

感覺到脖頸間傳來的陣陣濕意，沈如煙一怔，隨後雙手覆上他腰間，也如他一般緊緊抱著。

趙玉樓許是感覺到了，更收緊了力道。

殿內燭光隱約，寂靜安寧，就這樣過了許久，趙玉樓悶不悶不知道，不過沈如煙屬實是有點悶了。

——換不過氣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