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畫梅

想到方才在禦書房稟報時他那淡定自如的神色,沈如煙不由懷疑他是不是早就知道玥貴妃這胎生不下來,更甚至……他知道背後之人是誰!

那如今這般,到底是袒護幕後之人,還是那人身份太高,如今動不得,更或……凶手就是他自己?

趙玉樓不待見太傅,這是沈如煙可以確定的,湯太傅位高權重,黨羽眾多,更有帝師這樣尊貴無比的頭銜,這樣的情況下,若玥貴妃再生了個皇子……他怕是很難沒想法。

畢竟女婿當皇帝哪有外孫當皇帝好呢,再者外孫還小,朝政由他把控,不正名正言順?

退一步說,就算他真的沒想法,那趙玉樓當真能放下心嗎?

沈如煙被自己的猜測嚇到,忙將頭更低下了些,不敢再看。

趙玉樓說完,便抬腳往殿外走去,沈如煙見狀,連忙跟上,餘光卻瞥見一個嬤嬤打扮的也跟著出來了。

“皇上,貴妃的胎……是個男胎。”嬤嬤快步跟上趙玉樓,輕聲稟報。

沈如煙心裏一凜,果然,若當真叫玥貴妃生下這個孩子,隻怕許多人都要睡不著了。

趙玉樓一頓:“貴妃知道?”

“知道。”

聞言,趙玉樓也沒旁的表示,點點頭便離開了。

沈如煙忙跟上。

離開延禧宮後,趙玉樓沒上禦攆,溜著沈如煙左走右拐,卻毫無目的。

沈如煙默默跟著,絲毫不敢多嘴,任誰剛沒了個兒子,就算尚未出世,也要難過的緊。

如果可以,她甚至不想在這裏礙他的眼。

就這樣漫無目的的走了半個多時辰後,不遠處的劉安同一個小太監說了幾句話,便匆匆往這邊而來。

“皇上,方才太傅送了些補品來,想是知道了貴妃娘娘滑胎的事了。”

聞言,趙玉樓無可無不可的應了聲,便徑直往前走了。

沈如煙垂下眸,貴妃滑胎,最傷心失望的怕就是太傅他老人家了。

她悄悄動了動腳,走了許久,沈如煙隻覺又酸了。

恰好趙玉樓腳步一轉,往涼亭裏走去,她也終於能坐下來歇歇腳了。

“累了?”趙玉樓轉頭看她,眼神溫和了些。

沈如煙看了他一眼,聲音微微拉長:“累……”

許是她表情太過誇張,趙玉樓低笑一聲。

見他恢複正常,沈如煙這才鬆了口氣:“皇上累不累?”

“有愛妃在身側,朕怎會累?”

撩還是他會撩,沈如煙笑回:“若如此,那臣妾便日日膩著皇上,好叫皇上不再辛苦勞神。”

趙玉樓被她逗笑,看起來心情舒朗了不少,他看著她,忽地道:“說來愛妃入宮半年,肚子卻未有動靜呢。”

沈如煙心下一突:“懷孕之事要看緣分,許是臣妾的緣分還未到。”

“也是。”趙玉樓點了點頭。

沈如煙看他一眼,展顏一笑:“臣妾可想為皇上生個健康可愛的小皇子或小公主呢。”

趙玉樓看著她的眼神光芒不定:“你想生?”

“臣妾不喜歡孩子,可如果是與皇上的孩子……”沈如煙抿唇一笑,“臣妾願意的。”

聞言,趙玉樓低低而笑,眼中是明眼可見的高興。

兩人在這裏略坐了片刻,趙玉樓便回了乾清宮。

而這廂沈如煙剛回長春宮,就見季良新配的藥童送了個小盒子過來,她打開瞧了一眼,裏麵果然是與紅疹顏色相同的膏狀物,瞧著跟胭脂差不多,不過聞起來有一股淡淡的藥香。

她用手指沾了些擦在手腕上,雪白肌膚上暈染開來,對比鮮明,色澤卻明豔有力,不難想象若是畫於臉上,隻要畫功不拉垮,也絕不會難看到哪裏去。

玥貴妃滑胎似是隻在延禧宮激起大浪,後宮裏卻頗平靜淡定,反正沈如煙沒在後宮這些嬪妃臉上看出什麽類似幸災樂禍、欣喜或擔憂的情緒,正常的很。

翌日,本是向皇後請安的日子,隻是坤寧宮眼下被封,自是不必去了。

皇後被禁足,朝上反應不一,太傅難得沒同趙玉樓唱反調,反幫著懟那群請求放出皇後的官員——太傅算盤打的她在長春宮都聽到了。

所有人都對當日皇後為何被禁足三緘其口,太傅不知內情,又見趙玉樓當真發怒,大抵還做著廢後扶玥貴妃上位的美夢呢。

雖然皇後德行無錯,又有定遠侯府為靠,不過沈如煙相信,但凡趙玉樓露出一點廢後苗頭,貼心的太傅一定願意為他排憂解難,安排的明明白白。

不過也是有定遠侯府在,皇後一定完好無損,最多多關一段時間罷了,趙玉樓不會拿她怎樣——畢竟皇後他親爹,定遠侯他老人家還守著邊疆呢,其間辛苦自不必說,關鍵他手裏頭還有三十萬大軍呢。

皇後穩當得很。

太傅若有意,這兩大勢力相對,那可有得鬥了。

沈如煙歎了口氣,想著那滿屋的嬪妃,她心道再過不久每隔兩日便要見一回玥貴妃了。

依著昨日她在延禧宮的觀察來看,這位貴妃娘娘可跟後宮這群鹹魚嬪妃不同,她對趙玉樓應該是當真有情意在的,那對得了聖寵的女人有幾分好感,就自行感知了。

她是趕上了好時候,剛入宮玥貴妃便有了孕,這才從未與她正麵有過衝突,隻是後頭怕就沒這麽好的運氣了。

昨日在延禧宮趙玉樓雖然看著冷淡,隻是她還需謹慎,青梅竹馬到底情分不同,何況玥貴妃後頭還有個位高權重的湯太傅。

也正因為這個原因,她沒敢立即便畫梅邀寵,便是不在乎玥貴妃,也得掂量掂量沒了個兒子的皇帝的心情。

雖然趙玉樓看著挺正常的樣子,依舊照常翻牌子睡嬪妃,沈如煙還是多觀察了幾日。

她說自己寵愛不似往常當真不是虛言,若換作從前,一個月裏有大半時間是她的,可如今,連個吳才人都堪堪能與自己平分秋色了,五日之間,沈如煙也隻被翻了兩次牌子而已。

雖然這在後宮看來還算得寵,卻遠不及沈如煙心裏的預期——曾有過更高光得意的時候,又怎會看得上如今?

所以她還是盡快將畫梅之事提上了日程。

這日,午膳後她看了會書,便得了敬事房的消息——趙玉樓翻了她牌子。

現下時間還早,沈如煙放下書,坐到梳妝台前,拿起畫筆,開始“畫紅疹”,陰影留得越久越難消,還是宜早不宜遲。

她自幼在琴棋書畫上下足了功夫,不敢當舉世無雙,卻稱得一句精通,不過臨摹出自己曾經見過的畫麵罷了,雖然是在臉上,卻也不難。

很快銅鏡裏便出現了記憶裏她最不願回想的那張臉,紅疹遍布,隨著她刻意畫重,更顯得觸目驚心。

她深呼吸一口氣,隻覺得季良這招當真是毒——以毒攻毒,不說趙玉樓,便是她自己內心深處也不願看到的模樣,在今夜之後,怕也能處之泰然,見之淡然。

怔了一瞬,她複又抬手,以紅疹為心,沿著周圍開始畫梅瓣,這是個細致活,更得畫得精致,沈如煙忙活了小半個時辰,才堪堪畫完。

再抬頭看銅鏡時,她便眼前一亮,一旁的沉雪也驚喜開口:“主子畫功又精進了,巧,當真是巧極了。”

銅鏡裏的人,額際、臉頰,甚至眉間鼻上,均綻開了大片豔麗的梅花,以細小紅疹為蕊長成的梅也小而精致,在白皙肌膚上驀然有種突兀又相襯的美,當真映了那句雪上紅梅,沈如煙還特意將朵朵紅梅間以金箔連成極細的枝丫,交相輝映間更顯明豔妖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