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怎麽會有人想做昏君呢

“那是摘星台。”趙玉樓為她指著遠處一個極高的樓閣開口,“高宗曾為博沁妃一笑,便大力興建了摘星台,隻因沁妃愛星辰,白日裏無甚意思,夜裏可帶愛妃上去瞧瞧,居高覽星也別有一番滋味呢。”

“素聞高宗深情,臣妾也正想瞧瞧這傳說中的摘星台呢。”沈如煙笑回,進宮也有半年了,這摘星台她聽過見過,卻因有人把守從未上去過。

這時趙玉樓細細瞧了她一眼,沉吟道:“愛妃可有喜歡的東西?”

什麽意思?

沈如煙謹慎道:“臣妾隻喜歡皇上。”她說完覺得這話不大對,她可沒有罵人的意思,便又道,“除了皇上,臣妾再未有所求。”

她隻想做寵妃,不想做妖妃。

趙玉樓眼中似有失望一閃而過,沈如煙眨了眨眼睛,心道應該是自己看錯了,怎麽會有人想做昏君呢。

——說高宗深情那是實在沒得誇了,這位可沒什麽好名聲。

她想了想,轉移話題道:“方才聽皇上提起翰林院失火,不知那縱火之人是誰,如此狂妄大膽,翰林院眾多藏書,若不慎毀於一旦,他有幾條命夠砍?”

“自是那野心有餘,實力不足的。”趙玉樓挑了挑眉,嗤笑一聲。

沈如煙凝眸,忽然想起來先前太傅奏請讓陸鬆雲提前入朝一事。

翰林院本就是熬資曆的地方,能進去的必然都是曆年科考極出眾的人物,年輕人一腔抱負卻隻能屈居一角,修書編書,自然苦於自己鬱鬱不得誌,更有甚者熬了半輩子,熬到發須花白,也不過五品到頂,隻博了個清貴的名頭。

若這時一個新來的後生卻得了當朝太傅青眼,能夠提前入朝,有人心生不忿,一念之差走了岔路,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文人惜書,若是翰林院之人放火,除去其他考量,大概是不舍得損毀書籍的。

見沈如煙似乎恍悟,趙玉樓笑問:“你又知道了?”

“臣妾瞎猜的。”他怎麽知道的?

趙玉樓偏頭看她,歎道:“愛妃如此,甚好。”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沈如煙雲裏霧裏,不過她裝得自然,笑著應下。

“皇後娘娘,請容奴才通稟一聲,娘娘——”這時,小德子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

兩人聞聲轉身,便見皇後匆匆穿過長廊,大步而來,絲毫不理一旁苦著臉阻攔的小德子,那一身氣勢似夾帶著排山倒海之勢,淩厲感撲麵而來。

皇後來者不善啊。

沈如煙低頭屈膝行禮,一氣嗬成。

皇後走至近前,本想開口,卻強自冷靜下來,屈膝一禮:“臣妾參見皇上。”

“皇後有事?”說話間,趙玉樓右手拉起還屈膝不動的沈如煙。

“皇上可要加重青州賦稅?”皇後站直身子,直接問道。

她這話一出,趙玉樓表情不變,聲音卻意味不明:“皇後消息倒是靈通得很。”

一個時辰前的事,朝臣都還不知道,皇後卻先得了消息……

沈如煙下意識想到了陸鬆雲,趙玉樓手段狠辣,禦前沒人有那膽子亂傳這等重要消息,剩下的除了她,便就隻有陸鬆雲了。

難怪他當時答應的那麽痛快,原是下有對策了。

一個尚未入朝,還在翰林院被壓榨做苦力的寒門才子,能在一個時辰內將消息傳進後宮的皇後耳朵裏……

本事有點過於大了。

“臣妾請皇上收回成命。”皇後雙手交疊,素來挺直的腰背彎了下去,深深一揖,竟是行了君臣之禮。

趙玉樓眯起眼睛:“皇後可還記得自己的身份?”這話他問過好幾次,隻是皇後似乎並未入心。

“臣妾乃大周國母,皇上的後宮之主。”皇後抬頭,直視著他,“百姓艱難,臣妾懇請皇上收回成命。”

“回你宮裏去,朕恕你今日無狀!”趙玉樓麵色不變,隻是語氣涼了許多。

周圍的人大氣不敢喘一聲,連沈如煙都微微屏息,默默降低存在感。

皇後明顯能感受到趙玉樓的怒意,卻依舊不改立場:“暴動隻是一時之亂,隻是平山一縣之亂,青州百姓何辜,要承受兩重賦稅?”

“憑他們同屬青州,一縣之罪,一州同當!”趙玉樓眼神終於冷了下來。

“未免連坐過甚!”皇後橫眉冷對,瞧著有些咄咄逼人,“百姓有過,當查明事實,以教化度之,豈可一味壓迫,加重其負擔?”

“朕如何治理國家,需要你來置喙?”

“臣妾為臣為後,負有勸諫君行之責,今皇上決斷失策,臣妾不得不犯言直諫!”

這是明晃晃說皇帝有錯了。

沈如煙大驚,周圍的下人們頓時將頭埋得更深,都快塞進地縫裏了。

“你在指責朕?”趙玉樓聲音忽地輕了許多,卻不知怎的,落入人耳隻覺泛著股森冷陰寒。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改之,善莫大焉,皇上政令還未下達,尚可挽回。”這話的內容與語氣像極了學堂裏淳淳教誨又耳提麵命的先生,刻板冷硬,卻苦口婆心。

隻是她教訓的對象是皇帝——唯我獨尊,傲睨萬物的皇帝!

趙玉樓眼神一沉,驀地抽出身旁侍衛的劍,頃刻之間便閃至皇後身前,劍尖直指皇後脖頸,暖融陽光照射其上,卻泛著一股寒意。

“皇上息怒啊——”

“皇後娘娘——”

沈如煙忙跪下,周圍奴才們也慌亂跪了一地,隻有皇後身邊的司棋和司墨麵帶驚慌,想要擋在皇後前麵,卻被皇後嗬斥退下。

“姚雁歸,你當真以為朕不敢殺你?”趙玉樓聲音冷沉,眼底閃動著許令人心驚的嗜血和寒芒。

帝王威勢不是開玩笑的,若說皇後方才排山倒海的氣勢令人心生顫意,那如今的趙玉樓就可比千軍萬馬毀天滅地,明明劍指皇後,卻更叫旁的人心驚膽戰,令人膽寒之餘,又心憂自己是否能逃過這一劫。

這才是真正的他吧。

沈如煙低著頭,輕輕緩了一口氣,心裏想道。

皇後微揚下巴,抬步向前,讓自己脖頸更進一寸,劍尖隱隱刺破肌膚,滲出鮮紅血珠,落在白皙的肌膚上似雪上紅梅,莫名地觸目驚心。

司棋兩人臉色頓時慘白起來,隻恨不能以身代之,劉安也看的焦心不已,卻不敢貿然插嘴。

偏置身其中的兩人,一個表情絲毫不懼,一個劍尖絲毫不抖,瞧著似真有股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魄力在。

沈如煙愣怔地看著皇後,就見她直視趙玉樓,雙目堅定地緩緩一字一句,鏗鏘有力:“豈餘身之憚殃兮,恐皇輿之敗績。”

此言不亞於石破天驚,令趙玉樓氣勢全開,殺意頓顯。

沒有一個帝王願意聽到這種話。

誠然她憂國憂民之心當真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