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沈如煙,你瞎麽?

聞言,沈如煙不可置信一般睜大眼睛,看著底下表情如喪考妣的小德子。

“不是你?”

小德子眼淚登時就掉下來了……憋屈的!

德公公這輩子都沒被這樣冤枉過,天殺的太後老妖婆,真真是害人!

他就說怎麽毓嬪不跟他玩了呢,竟是著了老妖婆的道。

“娘娘明鑒啊,那都是太後的奸計,那日您聽到的聲音,壓根兒就是模仿了奴才聲兒的太後的人,那些話也都是太後吩咐的,正是為了離間您和皇上間的情深義濃啊——”他抹了把眼淚,尖著嗓子開口,“皇上何等聖明,前朝的事哪是奴才一個奴才能看透的呢,更遑論評頭論足出言不遜……奴才何等忠心,皇上喜歡的人,奴才尊著敬著都來不及,哪還就上趕著踩?奴才是那背後說三道四的缺心眼的人麽……”

小德子痛哭流涕一番話可謂誠心至極,趙玉樓更是轉頭頗為讚賞的看了他一眼,很明顯是被他最後幾句話說高興了。

正在此時,方才跟在小德子後頭被抬進來的一個渾身髒汙還帶著血跡的小太監在被劉安踹了一下後,深喘著氣壓著嗓音開口說了一句話,正正與小德子的聲音分毫不差!

而小德子在聽到他說話後,更回頭狠狠剜了他一眼,表情狠毒極了。

若非眼下在禦前,隻怕他毫不猶豫會撲上去剝了他的皮!

天殺的狗東西,敢叫德公公背黑鍋!!

沈如煙目瞪口呆,似乎被眼前這一幕驚的不輕。

她知道京中善口技者雖說不多,卻也絕對不算稀有,可她沒想到看似無害且毫無反擊之力的太後手底下竟還有這樣的人才。

她更沒想到光天化日——在乾清宮,趙玉樓的地方,竟還有這樣藝高人膽大的,幹的還是這樣的要命事。

她忽地想起太後意味深長的那句話——哀家清楚,你不會再接受皇帝了。

原來,她是這個意思。

她早算準了自己的心思。

從壽宴前她就已經開始布局了,很顯然,她將人心拿捏的極其準,自己甚至在還沒見到小德子親口所言,隻聽聲就信了一半。

在那番語氣、停頓以及性格都拿捏的極其到位的話下,她從未想過這是旁人布局的可能性。

因為要走那條路本就是她臨時起意,沒有人刻意誘導,且那裏本就有人在說話,隻是在她走到拐角處後,聲音才清晰了起來,一切自然至極,而太後也極其準確的在利用趙玉樓與太傅間的博弈,以及自己藏一半露一半的性子裏,精準拿捏了她的所有心態以及可能會出現的念頭。

她喜歡趙玉樓,但並不完全信任他。

太後顯然將她調查的很清楚,以她這個段位的,在自己的處事手法甚至隻言片語中提取最關鍵有效的信息,繼而推測了解她這個人,對太後可以說是易如反掌。

她甚至可能早就算準了自己的糾結傷懷,那段時日的煎熬掙紮,然後在壽宴上用那場並不高明的手段,卻叫她徹底心冷。

正如太後所言,這一個月的失寵失意,她日日夜夜都受著,而“教訓”過自己後,她卻也並不放心自己這個影響趙玉樓的變數再活著,甚至有絲毫“藕斷絲連”的可能。

她必要斬草除根。

所以在自己受了教訓,而太後也確定自己大限將至後,便動用了自己所有的暗樁棋子,準備帶著她一起上路。

從結果來看,她顯然是孤注一擲的決絕,毫無退路可言,事實上她也的確做到了。

她當真命懸一線,但凡趙玉樓晚來半步,太後就真的成功了。

這女人……

能在被趙玉樓拔了爪牙卸了臂膀後依舊蟄伏多年,還藏有如此勢力……實在可怕。

這就是宮鬥冠軍的水平嗎?

小德子還跪在下頭,委屈又憋悶的解釋著:“奴才那日……是真的在找金海棠珠花步搖,那天殺的狗東西壓根兒就不是奴才啊……”

看著他悲憤的眼神,沈如煙有些尷尬的咳了一聲。

這時,趙玉樓又沉聲開口:“因著今日費心謀劃,太後的暗樁許多都暴露了,之前西側殿失火一事……許與她有關。”

“……太後叫人放的火?”沈如煙麵露詫異。

“正在查,不過八九不離十了。”趙玉樓眼神更暗幾分,深不見底,“今日這樣死,實在便宜她!”

不知不覺間,沈如煙已經冷汗涔涔,後背都有些濕了。

——任誰知道自己被人這樣盯著,時時算計著怎麽叫她喪命,隻怕都沒法冷靜。

一年前……太後就想著要怎麽搞死她了?

她有些不可置信:“可一年前……太後為何要殺我?”她的威脅還沒大到這地步吧?

趙玉樓揮手叫他們下去,轉而眯著眼睛,幽幽盯著她:“還有件事沒掰扯清楚。”

“什麽事?”

“你那夜說,朕是因為於火中救你,解了幼時心結,才對你萬般榮寵……”他聲音意味不明,眼神卻頗為認真,“是這個意思吧?”

“……不是嗎?”

“沈如煙,你瞎麽?”趙玉樓語氣陡然轉涼,眼神也變得不善。

“……你怎麽還罵人呢?”沈如煙不明所以,蹙眉開口。

趙玉樓麵上隱隱帶了幾分冷笑:“在你之前,受寵三年的麗妃,朕對她如何,對你如何,你心裏真沒點數?”

“那不是因為我比麗妃討人喜歡嗎?”沈如煙睜大眼睛,反問道。

她是真的發自內心這麽認為的,但凡麗妃智商稍微上線點,她覺得自己的聖寵都不會來的那樣容易。

趙玉樓氣笑了,一把掐上她的臉:“你還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不是嗎?”

“上禦攆,進禦書房,光明正大參政……你嫌長春宮養不盡你最愛的海棠,朕騰空了禦花園為你種海棠,你喜歡位份權勢,朕叫你成為大周後宮晉位最快的嬪妃,護你在後宮橫著走,你念著家族,朕費盡心思為你父兄鋪路……若非在意你喜怒哀樂,朕閑得慌做這些?”

“朕因你解開心結不假,可你覺得……朕便是個見著火就往裏撲,不論是人是鬼都拚命去救的蠢貨?”趙玉樓緩了一口氣。

活了二十八年,即便幼時陰影當真有影響,他也不至於見著火就失態,甚至他親弟弟就是被他眼也不眨的這麽燒了全家的。

而那夜他失態,無非是與幼時的場景都重合了。

一樣的滔天大火,裏頭躺著的……他最在意的人。

那時他沒有能力救母妃,可在二十六年後,他卻並未叫所愛之人再次湮沒於火中。

從前他時有夢魘,夢裏總是那場大火,而他次次都在重複著眼睜睜看著母妃被燒死的結局,可在救了沈如煙後,他的夢裏終於有了旁的東西。

不是絕望淒厲,不是死氣沉沉,而是鮮活而明豔的如花笑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