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她和麗妃有何不同

此時,禦攆正從禦花園經過,趙玉樓閑閑偏頭,看了一眼那萬紫千紅,眼眸微眯,嘴角噙著笑意。

劉安恭敬地看他一眼,笑道:“皇上今兒心情不錯?”能做到禦前大太監這個位置,隻憑謙卑順從是不夠的,更要會察言觀色,揣摩上意,將這位由身到心伺候舒服了才行。

果然,趙玉樓並無不悅,臉上的笑意反而更明顯了:“嗯,是不錯。”

“奴才瞧著也是,您每回從長春宮出來,每回臉上都帶著笑。”

趙玉樓有些驚訝:“每回都帶著笑?”

劉安小心翼翼看他一眼:“那可不,奴才瞧著,便是麗妃娘娘,也沒有叫您這般舒心自在的時候呢。”

“是麽……”趙玉樓凝眸細思起來,良久後問他,“你覺得沈氏如何?”

劉安謹慎答道:“奴才伺候皇上多年,自來事事以您為先,沈美人如何奴才並不了解,隻是誰能叫皇上高興,奴才就覺得誰好。”

趙玉樓笑了一聲:“你倒是奸猾!”

“皇上明鑒,奴才可是句句真心,便是麗妃娘娘在這裏,奴才也這麽說,沈美人能叫皇上舒心自在,那就比麗妃娘娘好!”

他這馬屁拍的大概到位了,趙玉樓眉宇間緩緩舒展開來,隨口道:“說起麗妃……這絕色美人不止容貌不分上下,連性格都相差無幾呢。”

“皇上是覺得麗妃娘娘與沈美人性格相似?”

“你還記得麗妃剛進宮的模樣麽?”趙玉樓懶懶靠向軟墊,一手撐著頭,“仗著容貌與寵愛,後宮鮮少有被她放在眼裏的人,初時連皇後都吃過她的虧,囂張跋扈,目光短淺,偏偏還愛挑事……空有美貌,毫無靈氣。”

他敢說,劉安卻不敢這麽接,賠笑道:“少不更事,難免衝動些。”再說您不就看上那張臉麽?

趙玉樓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不過三年而已,你覺得她變了麽?”

“額……”劉安哽了一下,麗妃變沒變?

她就差把事兒精這幾個字刻腦袋上了,從來都是顧頭不顧尾的性子,誰變她都不會變好麽!

他識趣地繞過了麗妃:“所幸沈美人是個和氣的,輕易更不會同旁人起衝突……”

“你覺得她跟麗妃有何不同麽?”

“這……”劉安有些疑惑,這二位的性子不能說相似吧?

趙玉樓神色慵懶,被炎炎烈日刺得眯了眯眼:“沈如煙其人,自傲虛榮,淺薄張揚,空有野心卻心計拙劣,連自己的情緒都藏不住,憑白浪費了那般好名字,她和麗妃有何不同……她和麗妃並無不同,一樣的膚淺愚蠢,一樣的空有美貌。”

劉安越聽越驚訝,他素來知道自己伺候的這位並不如他表現出來這般隨意好說話,待人看似親近實則冷漠,入他眼的人都少,更不用說入他心。

原以為這沈美人盛寵數日,更叫他頗廢了番心思,該是入了他眼的,未曾想他卻看得如此透徹,都說情人眼裏出西施,可若連對方的眼都沒入,再是枕邊人,也難有情意加持的喜愛。

烈日當空,實在刺眼,趙玉樓緩緩閉上眼睛假寐。

少頃,劉安悄悄抬頭,看了他一眼,修長如玉的手撐在額間,半掩住倦怠的神色,陽光融融灑下,鋪在那張俊美如神祗般的容顏上,仿佛鍍了一層金光,即便隻是側顏,也叫人不敢直視。

可誰又能透過這般暖意洋洋的外相,看清其間冷硬如寒冰的心呢。

劉安收回視線,躬身垂眸,隱約間卻忽地想起來麗妃與沈如煙哪裏不同了。

麗妃初入宮時萬般不情願,可一見到皇上頓時驚為天人,自此隻要有皇上在的地方,她的眼中再看不到旁人,對聖寵更沒了排斥,甚至樂意之至,比後宮其他嬪妃可積極多了。

而這沈美人……她看向皇上時,總是笑語嫣然,妙語連珠,她比麗妃更討人歡心,總是三言兩語就能哄的皇上眉眼生笑,不過……她眼裏歡喜雖不似作假,卻總少了幾分真心,沒有麗妃那種專注的傾慕。

她當真如皇上所言,心機不深,心裏想的什麽全寫在臉上,很容易能看出來她愛皇上——她愛能夠給她榮寵地位、無上尊貴的皇上,她看他的眼神,與其說是看心上情人,不如說是在看……財神爺?

這倒是稀奇。

他們這後宮素來安分,女子不愛爭寵不假,卻少有不愛慕皇上的,那般俊美風流又尊貴的男子,時時看著,誰會不心動呢。

隻這沈美人始終如一的目標堅定呢。

她這心氣若在旁的後宮許會走得更高,可若在他們這個迥異的後宮……想到這裏,劉安驀地回了神,眸光更下垂了幾分。

後宮娘娘們如何,不是他一個太監該管的事,他隻要伺候好皇帝,就得了。

時至黃昏時,敬事房總管帶著兩個小太監齊齊捧著托盤進了禦書房。

“奴才參見皇上。”

見趙玉樓依然看著折子,仿佛沒聽見一般,劉安對孫尚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等等。

後者會意,輕輕點頭。

片刻後,終於批完了最後一道折子,趙玉樓將筆一扔,捏著眉心靠在龍椅上,餘光瞥見孫尚,這才發覺天色已晚。

他皺著眉頭又看了眼禦案上的一堆折子:“一幫子吃白飯的……早晚給你們換下去!”

劉安忙上前幫他輕按著額角。

趙玉樓靜靜靠在龍椅上,片刻後,偏頭看了看孫尚手裏的托盤,似在凝眸沉思。

看到他視線所及的方向,劉安試探道:“虞嬪娘娘懂醫,按摩的手法可比奴才好得多,皇上可要擺駕長春宮?”

聞言,趙玉樓眉頭皺得更緊了,略過虞嬪,一把翻過了沈如煙的牌子,隨即語氣輕鬆:“擺駕長春宮!”

劉安見狀,頭低了低。

他們這位皇上手段謀略樣樣出色,治國禦下也有道,卻偏偏好美酒好美色。

沈美人縱有百般不好,可瑕不掩瑜,隻憑著那張臉,她在後宮橫著走都行了,他們皇上在後宮可沒有在前朝那股子精明果斷勁兒,麗妃性子糟糕成那德行都能坐上妃位,這沈美人未必不如她。

說來這位倒能比麗妃聰明點,起碼能哄得皇上高興不是?

而麗妃就……一言難盡,難為他們皇上對著她三年都沒厭煩,想到此,劉安倒是頗有些心疼趙玉樓了。

長春宮外,朦朧月色下隻點著一盞宮燈,沈如煙身著月白錦衣,靜靜站立,盈盈而候,月影婆娑下徒添幾分婉約。

她沒解釋自己剛扭了的腳是怎麽快速痊愈的,趙玉樓也沒問,下了禦攆便拉過她的手,徑直往西側殿而去,都沒給一旁的虞嬪與安昭儀一個眼神。

趙玉樓一進去就靠在了軟榻上,閉著眼睛將沈如煙的手往自己額角拉。

沈如從善如流地為他輕按著:“皇上累了?”

趙玉樓“嗯”了一聲,慢條斯理道:“那幫子老東西太能找事,且給朕等著的……”

說到前朝,沈如煙閉了嘴,隻安靜地給他按著額頭。

“愛妃的手藝越發好了。”趙玉樓懶懶開口,“可比劉安強多了。”

門口守著的劉安嘴角一抽,餘光看見沈如煙那不大靈活的雙手和力道不一的生疏技巧,心道果然還是美人鄉醉人啊。

“皇上喜歡,臣妾便天天給您按。”

“朕可舍不得。”趙玉樓勾唇笑了笑,將沈如煙拉到身旁坐下,輕輕揉著她的手,“酸不酸?”

“隻要皇上頭不疼了,臣妾就不酸。”沈如煙靠進他懷裏。

趙玉樓朗笑片刻,打橫抱起她,大步往床榻而去。

西側殿的門緩緩關上,又是深夜方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