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不負娘娘所望

沈如煙見狀,麵露驚訝:“它不是……哥哥馴服的?”小白怎還會對他如此敵視,甚至比之對趙玉樓更甚。

沈承硯點點頭,卻沒說話。

猛獸隻需認一個主就夠了。

默然片刻後,這回沈承硯先開了口:“夜深了,娘娘早些歇息罷。”

“嗯。”沈如煙神色似恍惚又似有悲意,聞言便轉身欲離開,隻是剛走了兩步,卻又忽然回頭,麵色隱隱多了些堅定,“無論前事如何,萬望哥哥保重自身……總有人念著你的。”

今夜月色不明,即便有宮燈在側,外頭也更暗些。

隱約間,她似乎看到他唇角輕揚了一下,卻並不真切,最終隻聽到他極輕極淺的一聲:“不負娘娘所望。”

沈如煙斂下雙眸,沒再說什麽,轉身後卻閉了閉眼,心下有些輕嘲。

她還是沒出息。

就算被這樣算計,她卻依舊放不下。

縱然心涼,可十七年的情分,實打實的骨肉血親,哪是一朝一夕能磨幹淨的。

她再沒有回頭,自然也不知道身後的沈承硯一直站在原地,連眼神都絲毫不動,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他才緩緩轉身,往外走去。

乾清宮外,一道身姿如鬆的身影正端立於側,即便不見樣貌,那一身正氣卻格外醒目,隻叫人感覺如玉君子,光風霽月莫過於此。

見沈承硯出來,他微微挑眉開口:“見到人了?”

“嗯。”

隨著他話落,這人從陰影處緩緩踱步出來,映著暗沉的宮燈,赫然露出了一張俊逸麵孔,端人雅致如清風拂麵。

“沈兄唇角的笑容難得的很,這是說清楚了?”陸鬆雲輕笑開口。

“並未。”

“為何?”陸鬆雲麵有不解,“你並非早就知曉此事,隻是為時已晚罷了,若她知曉,應是不會怨你。”

到底還在宮中,他說的隱晦了些。

“錯便是錯,無甚可解釋。”

“你真是……叫她誤解,不是更傷心,你舍得?”最後一句,他有些揶揄的意味,又挑眉瞧了瞧他手中握的極緊的書。

沈承硯微頓一瞬,繼而便定聲開口:“前日之路坎坷多崎,若能斷情,便是極好。”

寥寥幾句,陸鬆雲卻瞬間明白過來,麵有意外卻又似了然。

在沈如煙入宮前,沈承硯都不知曉去母留子的事。

當他知道時,卻早已無力回天。

那位寵冠後宮的毓嬪娘娘,隻怕也是木已成舟後才得知的此事,時隔一年,兄妹再次相見,這一遭定是要掰扯清楚的。

沈承硯會直接認下,半分解釋都沒有……意外卻又不意外。

誠然解釋清楚會叫毓嬪心裏更好受些,卻依舊於事無補,該發生的已經發生了,不過徒留心裏安慰罷了。

相比之下,反倒是絕了情更好些。

在後宮混也不容易,心有顧忌牽扯反而束手束腳,也更容易叫人拿捏,君不見自古能上高位的,那可個個都是斷情絕愛的主兒,就沒有他們不能舍棄的。

再想的深些,前朝詭譎多變,後宮不逞多讓,沈家本就勢弱,若有朝一日不慎棋差一著,至親權勢兩相權衡時……毓嬪的選擇總不會太艱難。

隻要皇帝依舊中意她,便可性命無憂。

有道是情分磨著磨著就沒了。

即便最終沈家父子當真落敗身死,起碼她不那麽傷心了不是?

想到這裏,陸鬆雲搖了搖頭,又默默看了沈承硯一眼,心道隻怕這位至今還心有滔天愧疚,隻覺得是自己太過大意,沒發覺沈父的心思呢。

就如他所說,錯就是錯,解釋再多,事實就是事實。

又古板又認死理,鑽進牛角尖就再也不肯出來,明明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卻比他這個奔三的老年人都要活得老成死板。

沈承硯其人……清冷淡漠,固執守舊,一身心機與情意卻都用在了唯一的妹妹身上。

察覺到他的眼神,沈承硯眼含疑惑:“陸兄何故如此看我?”

陸鬆雲又搖了搖頭,轉而道:“說來,比之沈兄,令尊倒更像是個能幹大事的。”心硬得很呢。

一手養大的閨女眼也不眨就能送出去。

沈承硯默了默,道:“父親……他沉寂太久,被打壓太久了,人生過了大半,卻終究不得出頭,有些魔怔了。”

陸鬆雲點點頭,卻沒再開口。

他不認同沈恪做人做事的方式,卻不好妄自非議評價。

這樣的人竟也能養出重情重義的沈承硯,世事當真自成玄妙。

交談間,兩人已走出皇宮。

陸鬆雲頓住腳步,轉身麵向他,輕歎道:“又該說後會有期了。”

沈承硯眼神微動:“今夜便走?”

“輕裝簡從徹夜不歇而來,在下沒沈兄那樣的好身子骨,歇息一夜再走。”他麵上帶了些笑意,“今夜一別,便不必沈兄明日特地送一程了,左右總有重逢之時。”

聽到最後一句,沈承硯眼中也浮上些微笑意。

陸鬆雲退後一步,麵對他拱手,清潤溫朗的聲音隨之響起:“人生四幸,知己為首,在下不才,幸得沈兄,乍見傾蓋如故,再行莫逆於心,今夕一別,誠之所望,願君乘風登高,博萬裏功名,覽絕世風光。”

沈承硯眼眸微深,拱手回以一禮:“承以君心,生有熱烈,藏與俗常,君之高誌,皆得所願。”

“那便……後會有期了。”陸鬆雲臉上笑意更深。

話落,未等他答話,便轉身上馬,揚鞭而去。

“行萬裏長路,品百味甘甜,終得海晏河清,時和歲豐。”

沈承硯低喃一句,聲音難掩讚歎與敬佩,又摻有一絲自慚形穢。

他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巍峨皇宮,才驀然上馬而去,消失在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