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平平無奇的工具人

沈如煙到禦書房外時,卻正見到一個臉色憔悴,頹態盡顯的男人進去,隻瞧著一個背影就夠蕭瑟孤寂的厲害。

她微頓了頓。

趙玉樓召見了他,隻怕是沒空見自己的。

她正欲轉身離開,卻被眼尖的小德子瞧見,忙不迭就小跑過來了。

“奴才給毓嬪娘娘請安。”他利索行禮後,便笑道,“您來看皇上?怎得不進去?”

沈如煙又看了眼禦書房,遲疑道:“皇上現下隻怕不得空。”

小德子秒懂,卻有些不以為意:“皇上隻怕不樂意聽陳留王哭呢。”

“方才那是陳留王?”沈如煙詫異道。

“可不是,大抵是得了陳留王妃戰死的消息,連夜入京求見皇上來了,隻是……”皇上大概是不樂意聽他哭哭啼啼的。

小德子眼神微妙了一瞬,便忙對沈如煙道:“娘娘您稍等會兒,奴才去給您通傳一聲。”

“有勞公公。”

小德子快步進了禦書房,不多時就出來了,笑著請她進去。

要麽說還是德公公了解皇上呢。

比起那煩人勁兒沒完的陳留王,皇上當然更喜歡笑的討喜還會說好聽話的毓嬪了。

沈如煙走到門口,就見一個瞧著風塵仆仆又悲廖異常的背影正站在殿中央,瞧著脊背都有些彎了下去。

而他對麵——趙玉樓正坐在上首麵無表情的看著他,隻是眼底卻隱隱有些嫌棄的樣子。

“臣妾參見皇上。”

似是被沈如煙的聲音驀然驚醒,陳留王忙轉身向她拱手行禮:“臣弟見過毓嬪娘娘。”

他一開口,聲音卻沙啞極了,還隱隱帶著股滄桑之感。

沈如煙微微點頭:“王爺不必多禮。”

趙玉樓對她招招手。

沈如煙從善如流的走上前去,將手放在他手裏。

趙玉樓捏了捏她的手,臉色似乎好看了點。

殿內一時有些靜默,三人都沒說話。

片刻後,趙玉樓終於開口了,聲音還算淡定:“所以你今日來……是要做什麽?”

陳留王聞言,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麽,隻是眼睛卻愈發紅了。

沈如煙見狀,一時沒忍住,問道:“王妃出事……王爺不去陽武郡嗎?”

他這副模樣實在不像是無情的意思,既如此,親自去迎回陳留王妃……也算全了他最後的情分不是嗎?

豈料陳留王卻忽地變了臉色,囁喏片刻,才道:“陽武正值戰亂之際,怎可因臣弟私情徒惹事端?”

沈如煙明白了。

這是怕自己被波及誤傷,甚至丟了命啊。

——一瞬間火氣就上來了!

“王爺大義,本宮拜服。”

她語氣裏的諷意瞬間叫陳留王漲紅了臉。

趙玉樓也有些瞧不上這個堂弟了。

要麽你就安安生生待封地,給王妃風光大葬就得,反正你始亂終棄也不是什麽秘密了,再者堂堂郡王之尊,勞不動你特意做什麽。

要麽你就直接去陽武,親自迎回王妃遺體,也能叫人讚一句有情有義!

可來京麵聖?

不曉得你想做什麽。

隻這副優柔寡斷不上不下的作為,就真夠丟他們老趙家的臉了!

“臣弟……臣弟隻是……”陳留王吞吞吐吐半晌,卻始終沒說出半點有用的。

說實話,他隻憑著一股勁兒連夜進了京,可如今真站在禦書房裏,卻不知自己要做什麽了。

王妃……她是他此生唯一愛過的人,本以為即便偶有爭吵不悅,他們也能白頭相守,可誰料天不遂人願。

他攔不住她一意奔赴陽武,正如他也擋不住天意一樣。

可陽武如今形勢正亂,叛軍囂張狂妄,即便她那樣的身手,也終是不敵,甚至喪命於此,他……又如何能抵擋。

可要他安然待在府裏什麽都不做,他也於心難安。

所以傷痛之餘,不等他想明白,身體就先一步趕來了京城。

可事實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於是沈如煙和趙玉樓就這樣看著愣怔的陳留王兩眼發紅之下,徑直掉起了眼淚。

趙家基因都不差,陳留王長得也算斯文俊俏,即便哭起來都不顯弱態,反而徒添幾分失意悲傷,單論模樣,倒是頗惹人心疼。

——當然不包括沈如煙。

若說從前她隻覺得陳留王不地道,那現在就是真看不上這個人了。

明明毫無擔當自私怯懦,卻偏要做出滿腔情深義重來。

就算他端坐於府也並不會怎樣,陽武戰亂頻頻,他去迎了,那是深情厚意,他若不去,也無人會置喙。

偏他自己放不下。

穩坐於府太過薄情,他卻又沒有去陽武的勇氣,於是便來到京城麵聖,想要去除幾分自己心裏的愧疚不安。

正如他對陳留王妃尚有情意卻耐不住本能一房接一房的納妾一樣。

叫人咽不下又吐不掉,隻餘惡心。

而趙玉樓,隻是個平平無奇的工具人罷了。

——一個叫陳留王心安的、問心無愧的工具人。

大抵趙玉樓也明白,所以對著他沒個好臉色,眼裏更頻頻放著冷箭。

終於,陳留王似堅持不住一樣,猛的跪了下去,膝蓋砸在地磚發出“嗵”一聲響,他聲音更難掩悲戚哽咽:“皇兄政事繁忙,臣弟自知此行無狀,隻是……隻是王妃戰死,臣弟眼睜睜看著,卻無能為力……與摯愛天人永隔之痛,實在悲痛難平……”

見他還有臉提摯愛,沈如煙翻了個白眼。

趙玉樓移了移身子,空出半邊地方,便拉著她坐下。

陳留王死賴著不走,她該是站累了。

而下首的陳留王見狀,哽了一哽。

趙玉樓分給了他一個眼神:“你繼續哭。”

陳留王:“……”

怎麽覺得皇兄兩口子在看戲呢。

本還蓄滿眼眶的眼睛不上不下,就挺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