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麗妃自戕

見她久不說話,趙玉樓一愣,繼而抱著她輕聲開口:“日後叫小德子跟著你,有朕在,你不必委屈自己遷就任何人。”

小德子那個狗腿子?

沈如煙堅定拒絕:“除了劉公公,隻有小德子最能伺候好皇上,還是叫他跟著皇上吧。”

“小德子是乾清宮的人,跟著你能免去許麻煩,莫說貴妃,便是皇後也不敢輕易對你如何。”

“後宮說大也不大,若有人如今日這樣陷害我,皇上不一樣能及時來看我?”沈如煙又指了指腳下的白狼,“再說有小白在,誰敢欺負我呢。”

小白是她給白狼起的名字。

真叫小德子跟著她,就憑他對趙玉樓那股維護忠心勁兒,自己每日吃了幾粒米趙玉樓都能知道的清清楚楚,完全沒有隱私可言。

還極有可能暴露自己與季良的盤算。

再說小德子在她這最大的作用就是個吉祥物一樣的震懾作用,要論拳腳功夫,十個他都不及一個小白。

遠不如留在趙玉樓身邊發揮的作用大。

趙玉樓聞言瞥了眼正靜靜臥在沈如煙腳邊乖順異常的白狼,心裏再不情願也不得不承認,沈如煙說得對。

裏殿兩人親親密密在聊天,小德子守在廊下,不由幽怨的看了一眼殿內。

宦官裏頭,除了劉安,還有誰比得上他,德公公不知有多搶手,連皇後看見他都要客氣三分,瞎了眼的毓昭儀竟然不要他!

想到這裏,小德子眼神不由更幽怨了。

不要正好,他也不想離開皇上呢。

有她後悔的時候!

沈如煙多少有些倔,不過在聽進去人話後,還是極其聽勸的。

從前在家裏隻有沈承硯的話她能聽進去,因為她覺得哥哥很聰明,而現在到了宮中,季良就是她認定很聰明的那個人。

所以季良叫她吹枕邊風,雖然後頭話沒說完,不過後來她多少也明白過來,他言下之意除了玥貴妃和太傅不做他想。

所以她堅決貫徹的落實了季良的話。

一整個下午她雖同趙玉樓笑著聊著天,卻總在不經意間露出愁悶模樣,趙玉樓何等敏銳,不多時就察覺了。

可偏偏那雙素來精明的眼睛跟被糊住了一樣,看不出沈如煙在演戲,隻聯係她的話就自發腦補出了她不願自己為難,所以委屈求全的“貼心”,不由更心疼,也對她更好了。

一整個晚上無論做什麽都堪稱溫柔至極。

在沈如煙不知道的時候,她的枕邊風真的奏效了。

趙玉樓對太傅和玥貴妃的觀感徑直掉了一層。

*

鍾粹宮。

“主子,您吃點東西吧,不然您的毒解了,可身子垮了又該如何是好?”麗妃的貼身宮女芯兒蹙眉站在門外勸著她,手裏還端著一盤精致的膳食。

本以為這回又是無功而返,可叫芯兒意外又驚喜的是裏麵的人終於說話了,雖然聲音沙啞幹澀的厲害:“放在外麵吧。”

芯兒瞬間喜極而泣,連連道:“好好,奴婢放在門外,您稍後便出來拿,奴婢、奴婢這便走。”

她抹著眼淚忙匆匆跑開,像是生怕麗妃反悔一樣。

靜默許久,門微微打開一條縫,一隻白皙如玉的手伸了出來,待觸到托盤後,便緩緩拿了進去,門再次緊緊閉上。

殿內。

托盤被隨意放在桌上,身著中衣的麗妃站在桌前,靜靜看了一會兒才終於坐下,為自己盛了一碗雞絲粥。

細嚼慢咽的吃完後,她有條不紊的漱口、拭唇、飲茶。

即便那是已經涼透了的、隔夜的茶,在她做來也絲毫沒有違和,反而有種別樣的美。

放下茶杯後,她進了裏殿,徑直走向了梳妝台。

略一停頓,她便坐了下來。

被精心打磨的圓潤光滑的銅鏡中瞬間多了一張五官精致、飄然不俗卻布滿可怖紅疹的臉,臉的主人紋絲未動,眼神卻不由瑟縮了一下。

她沒有停頓,緊接著便打開了桌上的妝盒,開始上妝、描眉、梳發。

麵對這張臉,她的眼神絲毫不亂,手也絲毫不抖,穩穩做著自己曾做過千百遍的動作,腦子裏卻不由想起昨日廊下的話。

“唉,麗妃這張臉,怕是難嘍……”

“師傅,她不是中的芪毒麽,當初的毓昭儀可解,麗妃卻解不了?”

“你懂什麽,才學疏淺的自隻能診出芪毒,可麗妃臉上的,卻還混雜著過量的丁香油,她中毒時日可不短了,便是傾盡老夫一生所學,怕也隻能解上一半。”

“啊?那麗妃此後……不是就要頂著一張紅疹臉過活了?”

“時也,命也,胡昭儀能過,麗妃便也能過。”

“可胡昭儀卻連門都不出呢,這樣苟延殘喘的活著……還不如死了算了。”

“閉嘴!”

苟延殘喘,死了算了。

她勾了勾唇角,劃起一抹諷刺的弧度。

故意在她廊下說這話,不就是要叫她聽見麽?

還真是將她當傻子了。

上完妝,銅鏡裏終於又出現了往昔那張白皙滑潤、絕美無暇的臉,本暗淡無神的雙眸也像忽然有了神采一樣,泛起了光,為整張臉都添了亮色。

她抬手摸著,眼神眷戀舍不得移開絲毫目光。

這才是她。

這才是她許青月。

她本該是這般模樣。

她又不舍的看了一眼鏡中人,才緩緩起身,打開床邊箱籠,拿出一件煙青色的華美異常的衣裳。

煙青色更偏清塵美,可這件衣裳卻華麗得緊,不過難得的是將清雅與華美結合的恰到好處,是一件極其適合麗妃的衣裳。

這是她新做的,本想在沈如煙生辰那日穿,結果繡娘遲了一日才做好,便再沒有機會穿上身了。

她輕撫了撫衣裳,便徑自換上了。

她殿中有一麵極大而廣的銅鏡,是她專門做了來試衣裳的。

她換上青衣,緩緩走至鏡前,便見到比從前更美上三分的自己,尤其她唇角含笑,蓮步輕移間,映著燭光襯得這張出塵脫俗的臉更顯清麗。

華服美人,果真不假。

她眼底光亮更甚,臉上泛起了從前那樣毫無陰霾的笑,她緩緩抬步,輕輕跳起了舞,同時嘴裏也哼起了歌。

她聲音清亮卻婉轉,一唱而三歎,慷慨有餘哀。

她本就是能歌善舞的人,隻是平常很難有機會和時間做這些,今夜倒是靜下了心來,她跳了許久,直至天邊亮色將至,她盡興方止。

她緩緩停了動作,眼神瞥過即將燃盡的燭火,慢慢坐在了床邊。

她臉上絲毫不見疲色,隻是眼底卻帶上了些許哀涼,枯坐在床邊,與那個翩然起舞的鮮活美人判若兩人。

她何嚐不知幕後之人是故意叫她聽見那番話,可她……管不了那麽多了。

她管不了了。

苟延殘喘、苟延殘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