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秘辛

“什麽?!”

“這話可不興亂說!”

“天地良心!我可沒有信口雌黃!我聽說啊,許澄寧他娘年輕時候經常帶著他偷偷跑到縣城,去私會男人,還被人抓包過,後來她就不喜歡這個兒子了;

“許澄寧家在他們村裏算得上富戶,他那一房卻早早被分了出來,靠著兩畝田度日,許澄寧靠在書肆抄書打零工才能繼續讀書,就這樣他娘還總是對他非打即罵的。”

“他祖母和叔伯也不喜歡他,想把他賣掉,縣學門外有一對大石獅子,當年許澄寧的爹剛去世不久,有一天早上,他大伯三伯帶著人堵在了書院門口,說許澄寧已經被一個揚州富商買下了,要把他抓回去……

“許澄寧被他娘從學堂裏拖出來,又打又罵的,頭撞在石獅子上,流了好大一灘血……

“當年事兒鬧得很大,官府都驚動了,要不是恰好燕大儒路過收了他當學生,許澄寧不知早已淪落到何處去了……

“許澄寧有多好看多聰明你們又不是不知道,若是親生的,誰會這麽對自己的兒孫啊……”

府學的學舍是四人一間屋子,同屋的有一人秋闈沒過回家了,一人已經上京,隻剩許澄寧和另一名同窗李少威一早約好了明日一起上京趕考。

“給,你要的東西。”

“多謝少威兄。”

許澄寧接過拆開紙封,翻看起來。

李少威在他身旁坐下,道:“既幫了你忙,總該告訴我你想幹什麽了吧。”

“你自去年入了府學,不聲不響的,先是搞垮了酒樓黃老板的生意,再讓他被整個行會驅逐出去,現在這個還是跟他有關?他與你有何舊怨?”

許澄寧沒指望什麽都能瞞住同窗,尤其李少威與他同吃同住小一年,自己總是在別人讀書之時外出,有時幾天不回來,連鄉試都是抽空考的,李少威心細如發,不會察覺不到。

沉默了一會兒,他道:“七年前,黃忠明要從我大伯手裏買下我送給一個揚州富商,我爹爹為保護我,被他的手下活活打死。”

李少威愕然:“有這等事!難道報官無用?是了,聽說黃忠明上頭有人,定是幫他壓下來了。”

許澄寧道:“縣衙遲遲不肯開堂審理,末了道我爹本就身有頑疾,非拳腳之過,黃忠明無罪,我幾次請求徹查,官府卻連驗屍都不肯驗,把我趕出了衙門。

“我從縣衙告到府衙,府衙以越訴為由駁回了我的狀紙。奔波數月無果,我爹卻早已入土為安,想告也告不成了。”

過去的記憶已經淡成了灰,可每每想起爹爹趴在他身上吐血不止、溫熱的氣息慢慢散盡的那一幕,心裏仍舊絞痛不已。

“既然官府給不了公道,那我就自己來討。”

許澄寧稚嫩的臉上浮起落寞的冷意,李少威頓覺戚然。他亦是早早喪父,明白孤兒寡母的處境有多艱難,他尚有母親慈愛,幼弟懂事,一家人相互扶持也能苦中作樂。

但許澄寧卻是孤身一人扛過來的,父親枉死,無人可為他做主,到頭來傳出的流言卻是許澄寧克父。

他還不到八歲,其中多少辛酸苦楚,旁人根本無法想盡。

即便如此,他依舊成為了最奪目的一顆明珠,博學廣識,出類拔萃,回來不過一載光陰,已經成為整個長安府名聲最響亮的才子,連府尹都要敬讓三分。

李少威拍拍他的肩頭寬慰道:“都過去了,你現在年少有為,伯父在天之靈定會欣慰。”

“想做什麽就去做,若有什麽要幫忙的,千萬要告訴我。”

許澄寧一笑道謝。他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很明白自己該做什麽事,故沒有多加傾訴,兀自收拾起趕考的物什來。

整理好書冊,他看到衣箱放在櫃子上,便踩著長凳踮腳努力地夠,突然腰肢被一雙有力的大手握住,托了起來。

許澄寧哎呀一聲,抓住衣箱兩邊舉在頭頂,李少威也順勢把他放下。

許是閑置了太久,還沒等許澄寧放穩,衣箱卡扣突然崩開衣物掉了一地,兩人趕忙蹲下身撿拾。

許澄寧眼明手快,趕在李少威之前把他腳下一卷微微散開的白布拿走,然後繼續撿拾其他東西。

“衣箱有些舊了,我修一修。”許澄寧把衣物歸置好,“少威兄,多謝。”

李少威拍拍他單薄的肩頭,自去收拾東西。許澄寧低頭看一眼那疊潔白的布條,用件藏藍的外衫裹住墊在箱底,暗暗鬆了口氣。

翌日,許澄寧拜別了邢夫子夫婦,從邢師娘手裏接過一小罐子醃菜便踏上了上京之路。

熟悉的長安府在身後遠去,許澄寧看偌大的城池慢慢眯成一條線隱在茫茫霧色中,心覺寧靜。

而他並不知道,就在千裏之外的京城,劉氏母女正在內室裏進行一場秘密的交談。

“娘你沒騙人?許南怎麽會是女的?”

許秀春的大姐許秀梅瞪大了眼。

她長相隨父,方臉黑皮,頗為粗獷,與她尚算清秀的妹妹不同。

“小聲點!你要害死我們嗎?!”劉氏低聲罵道,猶存幾分美貌的臉上霎時變得猙獰。

“那你說到底怎麽回事嘛!”

天知道自從許秀梅親眼看著自己的二妹被一群衣著光鮮的仆婦叫作小姐,被華貴的馬車接走,她的心裏翻湧了多少不平。

她不明白,憑什麽同樣一起在村裏頭啃泥巴長大,二妹轉眼就成了富小姐,而她卻還是鄉巴佬!

尤其看到許秀春錦衣華服香脂敷麵,比從前在岐山村裏不知好看了多少,她心裏的酸意妒意就像滾水咕嚕嚕的都快把天靈蓋頂開了!

她巴著劉氏不停追問,劉氏藏不住話,況且女兒成了千金小姐,她現在正是春風得意不吐不快的時候,便把許秀春冒充謝家小姐的事說了。

“那怎麽會是許南?”

劉氏隻好道:“我連生你們兩個女兒,你們祖母就可勁兒地磋磨我,你們爹也怪我生不出兒子。生完秀春月子沒做好,又有了。”

“你們大弟剛生出來就不大好,瘦瘦小小哭得跟病貓一樣。你們爹得了兒子心裏高興,沒想到娃兒沒兩天就沒了,我悄悄埋掉,正巧撿著個出生沒幾日的孩子,但是是個女孩兒。”

“兒子沒了我怕被戳脊梁骨,所以拿她替了你們大弟。正巧那會子你們爹病得下不來床,就沒發現……”

來京城之前許秀春聽劉氏含糊提過,現在才知道個中詳情,忙問:“娘!要是許南知道了過來搶我千金小姐的身份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