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流民兵

在水寨歇過一夜,次日餘泊暉便帶路,引秦弗到徘徊穀。

徘徊穀穀如其名,連綿的山嶺圍成一個圈,中間一片很空曠的地,小河流淌。

上萬名的士兵散布其中,鬆鬆散散,不甚正經。

他們有的把軍袍敞開,有的別在腰間,最過分的幾乎全身**,玩鬧、調笑,好好的武器被用來晾曬衣服,架在火上烤鳥。

“文國公離開時候,留下了薛參將,負責幫張乘帶兵練兵,一開始有張乘約束士兵們還算聽話,久了連張乘也覺得無聊了,好幾次還跟薛參將起了衝突。”

“近來薛參將抱病休養,便管不動他們了,變成了一盤散兵。”

餘泊暉說完,秦弗縱目環望一周,問道:“張乘在哪裏?”

餘泊暉往遠處一指,然後兩人一起走了過去。

緩坡的樹蔭下躺著一個男子,其敞開襟懷,雙手交疊枕在頭下,臉上被一片大大的闊葉蓋住。

“張乘!張乘!”餘泊暉喊道,“上官來了,還不起身見過?”

周圍的流民兵都認識餘泊暉,倒是看到秦弗,紛紛好奇地望過來。

秦弗聽張乘氣息便知他沒有睡著,不作聲等他賴了一會兒,張乘懶散地揭開了臉上的樹葉,眯著眼看來。

“誰啊?”

張乘濃眉大眼,精神氣看起來是年輕的,隻是長了一臉絡腮胡,黑黢黢的,從鬢角一直長到下巴,圍滿了他半張臉。

仰頭看來時,眼底神采張揚,頗為桀驁不馴。

他人還躺在地上,目光敏銳地瞟向秦弗,看是個極年輕的後生,便問:“這是誰?”

餘泊暉咳了兩聲,道:“張乘,快起來,壽王世子殿下在此,成何體統?”

“嗯?”

張乘倒沒有無理取鬧,站了起來,也不管衣衫整不整齊,拱手行了個禮。

“見過壽王世子。”

秦弗環顧四周,道:“朝廷授你將軍之職,你便是這麽操練兵將的?”

張乘聳了聳肩,不甚畏懼:“朝廷沒有讓做事,兄弟們閑得無聊。”

秦弗語氣凜冽:“養兵千日,用在一時。若在戰時,你們的職責就是保家衛國;不在戰時,士兵的職責便是勤加演練,將領的職責便是操練士兵。難道這些不是事?”

張乘不以為然:“對敵的技巧,早在山寨的時候我就教過他們了,朝廷的兵還被我們打退過好些回,我們早就嫻熟了,不用操練!”

流民兵聽了紛紛點頭附和。

“沒錯!張哥說得對!”

“我們山寨天下無敵,哪裏還要練兵!”

“隨便玩玩就贏了,就是天兵天將來了我們也能把他們打退!”

麵對這群頑固不化的流民,餘泊暉也是無奈。

秦弗倒是露出一絲笑:“天下無敵?不見得吧,孤看,連孤帶來的人都比不上。”

張乘眉頭動了一下,明眼人都看出他不悅了。

他身邊的小兵不懂禮節,指著秦弗喝道:“口出狂言!小爺叫你見識見識!”

張乘來不及阻止,那人就舉起拳頭砸了過來。

秦弗屹立不動,等拳頭到了麵前,他才把頭往後一挪,舉手捉住手腕一擰,小兵就像那串在槍頭的拔光了毛的鳥一樣,被橫起來繞烤一圈,然後重重撲倒在地。

他待要再起,秦弗單腳踩在了他的背上,讓他連頭都仰不起來。

流民兵紛紛圍看過來,眼裏灼灼的俱是敵意。

秦弗道:“你們說你們天下無敵,不妨我們就比試比試。”

流民兵們窸窸窣窣討論起來。

張乘問道:“怎麽比試?”

“你選六十人,孤選孤三十人,就用打仗的形式比一場。孤若是輸了,便不再置喙你的行事作風;孤若是贏了,張乘,你包括你手下的所有人,都要聽孤的命令。”

張乘本不想應承的,但聽他這麽說,氣也不順了:“世子殿下太高看自己了一些,這樣張乘便是贏了也是勝之不武。要比,那就都三十人,堂堂正正!”

秦弗看著他,平靜道:“也好。”

突然就要比試,好事的流民兵都起哄,揮舞著手毛遂自薦。

“大哥選我!”

“不!我來!”

“我一定讓他們見識見識我們的厲害!”

張乘在流民兵中威嚴甚足,他隨手點了三十個人出來,轉頭去看秦弗。

秦弗也不挑,隻除了不選自己的暗衛,剩下的人隨便劃出了三十人。

穀中騰出一大片空地供他們施展,雙方都拿好了沒有開刃的刀劍,規定被點到死處必須退下場,不得再參與。

“誰先砍落對方的軍旗,誰就是贏家!”

張乘那邊三十個人,七扭八歪,鬆鬆散散,扭動著筋骨,表情張狂;秦弗這邊軍陣嚴擺,分成前後兩列前麵執盾,後麵持矛,嚴嚴密密,像一堵金甲做的牆。

這種矛盾相配合的軍陣,張乘等人還是反賊流民的時候就已見過,也將那群官兵打得屁滾尿流,現在見秦弗也是擺這樣的軍陣,他們一個個的,臉上都露出不屑。

“又是矛又是盾的,真是虛張聲勢!”

紛亂的言論在耳邊激**,秦弗麵不改色,對餘泊暉略一點頭,餘泊暉便大喊道:“開始!”

流民兵立刻大聲嚷嚷,舉刀衝過來,氣勢洶洶。

秦弗這邊任他們腳下塵土飛揚,陣形一絲不苟,巋然不動,等到流民兵快衝到跟前了,三十個人齊齊一聲大吼:

“哈!”

猶如雄獅,中氣十足。

與此同時,他們手中尖尖的長矛有力地推了出去,刺向流民兵。

雷鳴般的吼聲與銳不可當的長矛來得太猝不及防,流民兵們一時被唬住,竟紛紛刹住了腳,有刹不住的,直接趴倒在了秦弗的兵麵前。

而三十個兵一吼一刺之後,也沒再有動作,而是又收回了長矛。

張乘皺眉,望向秦弗,看不出他想做什麽。

流民兵左看右看,看不出什麽花樣,便又哇呀呀大叫起來,舉刀來殺。

“謔!哈!”

這一次吼聲更響,像天地一聲驚鼓,震得人間發聵,氣蓋山河。

山穀的上空驚起了一灘密密麻麻的鳥兒。

流民兵們又被唬住了,刹住了腳步,驚疑不定。

而秦弗的兵依舊是沒再有別的動作,隻是一個個橫眉冷目地擺著陣形。

流民兵再一次攻擊,但這一次卻沒有前兩次氣勢滿膛了,所有人的神情都帶著猶豫,手腳有力卻氣勢虛張,連張乘都看出自己的人狀態不對了。

可為什麽呢?

對方沒做什麽啊,隻是吼了幾聲而已,怎麽會這樣呢?

張乘百思不得其解,身邊忽然傳來秦弗的聲音:“張乘,你當年沒學完《大學》,想來《左傳》當尚未來得及細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