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遂他們的願

許澄寧僵住,渾身發冷。

是端王那個護衛頭領的聲音。

對方扼住她的後脖子,把她提起來,許澄寧看到他一身黑衣,蒙麵,隻露一雙細小的三角眼在外。

“我認得你,你是秦弗的人。”

他注意到許澄寧腰後別著弩箭,一把抽出,丟到地上。

“你在幹什麽?”

許澄寧瑟瑟發抖,懼意奪眶,緊緊閉著嘴,不敢說話。

頭領把她撇在一邊,舉劍把她的衣角插進地裏,然後蹲下身,在陷阱上看了兩眼,用手拉動。

咻咻咻。

數支利箭襲來,他淩空翻滾幾下躲過,箭沒入土地,剩白羽露於外。

他看過來,眼神陰鷙得可怕。

“敢動我的機關,你倒是很有本事。”

頭領拔起一支箭,麵無表情地走來。

“你不是很能嗎?”

許澄寧被釘在原地動不了,眼睜睜瞧著他舉起利箭,狠狠刺下。

“啊——”

又一撥刺客倒下,秦弗拖著長劍,劍尖在積血的土地上劃出長長的刺啦的聲音,路的盡頭是一片灰白的天空,腳下的血紅的土地,紅白交接之處,又一片黑色矯健的身影張牙舞爪,轉眼將他重重包圍。

秦弗神態自若,麵無懼色,聲如洪波,渾而有力:“你們頭領在哪?”

“想知道,死了你就能見到他了!”

“拿命來!”

削鐵如泥的大刀從四麵八方或揮或砍或刺,以他為中心攻來,秦弗騰身而起,無數刀俱打空,鏘的一聲碰撞出一朵火花。

秦弗淩空旋身,飛擺的左手握住一把飛起的長刀,俄而刀劍向外劈開,翻轉周身,以身為器,一個利落的擰轉,身下飛起數十個頭顱,血漿飛濺,如漫天飛花紅雨。

倏地以矯健的蹲姿落地,周身無頭的黑衣人搖搖晃晃,隨即笨重地倒下,一個疊著一個。

血洇入黑色的勁裝裏,滲得多了,也能隱見暗紅,並從衣擺袖口邊沿滴下來,一步一個血腳印,宛若從屍山血海裏廝殺出來的修羅。

“秦弗,你看看這是誰?”

秦弗聞聲望去,隻見峭壁一株枯木上掛著一人,雙手被捆縛在頭頂,麵朝自己。

秦弗瞳孔劇縮:“澄寧!”

許澄寧回答不了他,嘴被布條封住了,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一動,便搖搖欲墜。

秦弗無暇思考她為何在此,眼睛死死盯著她被一支長箭穿過的左小腿,還在滴答流血,半身衣裳都染紅了。

他攥緊了拳頭。

黑衣人頭領提劍抵著繩索,很滿意地捕捉到秦弗一瞬間的慌亂,一揮手,山崖的另一頭,一排黑衣人拉弓擺箭,刷刷指向許澄寧。

許澄寧雖然看不到,卻覺得脊背發涼,仿佛有勾魂的厲鬼在身後擺弄鬼叉,她嗚嗚了幾聲,抬頭看上麵幹枯到脫皮的枯樹枝子,絕望之際,心想,是不是掉下去更有生還的可能?

秦弗知道她有多惜命多膽小,此刻心裏定然已經魂驚膽落開始胡思亂想,高聲道:“放了他!”

黑衣人頭領哈哈大笑:“放人可以,丟下武器,走過來,走到那副鐵索裏。”

鐵索是玄鐵製的,擺在地上形成一個圈,周圍牽出數條鎖鏈,被七八名黑衣人拉著。

隻要他一踏入,就會迅速被套住手腳和脖子,勒斷窒息,任人宰割。

秦弗遠遠望了一眼山崖對麵的弓箭手,又盯著許澄寧,似乎下定了決心。

咣當。

他一甩手,劍被他扔到了地上,然後沒有一絲猶豫,一步一步地走向鐵索。

許澄寧急得嗚嗚叫。

眼看他越來越近,黑衣人頭領粗氣噴著麵巾,兩眼迸發出歡喜的光。

秦弗走到鐵索邊緣,站住了。

“走!繼續走!不然他就活不了了!”

他又把刀抵在繞著樹幹的繩索上,隻要一劃斷,上麵的枯枝承受不住重量,許澄寧立刻就會掉下去。

秦弗不發一言,腳下微微用力,突然身體一個調轉,飛腳將一粒石子踢向黑衣人頭領,迅雷不及掩耳,頭領手中的刀被打成兩段,刀片彈到臉上劃下一道長長血痕。

他捂著臉啊啊大叫,向後踉蹌幾步跌倒,揮手大喊放箭時,對麵懸崖卻傳來一片哀嚎。

許澄寧艱難地扭頭,看見當中一個黑衣人突然舉刀襲向同夥,一把大刀橫著片過去,一排黑衣人的脖頸處同時噴出鮮血,匯成一片紅霧,木頭樁子似的咵咵滾倒。

原本要射過來的箭也紛紛射歪,跌進了崖下。

許澄寧劫後餘生,心怦怦地跳,腦海空白之餘認出了那反攻的黑衣人是雲九。

還沒來得及高興,對麵竟誤打誤撞飛來一箭,恰好射在枯枝處。

頭頂樹枝哢擦一斷,許澄寧心剛放回肚子,人就掉了下去。

“許澄寧!”

秦弗急怒,飛刀結果幾條性命,隨即一個飛身跳到崖邊。

因為繩索的另一端還纏繞在樹幹上,許澄寧尚能還吊在崖下,隻是搖搖欲墜,繩索有一處已經快要磨斷了。

秦弗從崖上跳下,腳步在峭壁岩麵上點了幾點,落腳於下方一塊凸出的岩石上。

硬而脆的岩石從岩壁上哢哢滾落,沉入深處,傳來撞到硬物之後粉碎的回音。

許澄寧低頭,看秦弗張開雙臂,對她道:“跳下來。”

此刻她就像驚弓之鳥,別說讓她跳,就是晃一晃她都要抖三抖,頭頂的繩索已經被拉扯得隻剩下一絲,她哭喪著臉看秦弗,連搖頭都不敢。

“有孤在,你別怕。”

被箭刺穿小腿她沒哭,吊在懸崖她沒哭,現在聽到秦弗的聲音,反而眼底一熱,冒出了淚。

秦弗眉頭一跳:“別哭。你盡管跳,不管在哪孤都能接住你。”

腳下是無邊深山遠色,許澄寧狠狠心閉眼,猛地一扯,整個人便如折翼的飛鳥,直直墜落。

那一瞬間,許澄寧覺得身體已經跌到崖底粉身碎骨,而魂還在上邊,嚇得眼睛都不敢睜,更不知秦弗什麽時候拿掉了她嘴裏的布團。

秦弗輕敲她的頭:“行了,安全了。”

許澄寧慢慢睜開眼,瞧見秦弗隨風撩起的墨色長發,飄拂於朦朧霧色之中,清風吹來,她聞到濃濃的血腥味。

許澄寧眨巴著眼睛,四下環望,發現自己恰好掉進秦弗懷裏,上半身掛在他的肩頭。

比較不恰好的是,他的手托著的地方,是她的屁股。

秦弗也意識到了不對勁,不動聲色地把手挪到她腿上。

“嘶——”許澄寧吃痛。

“扯到傷口了?”

秦弗低頭看她的腿傷,血已經不流了,但看起來很可怕,必須盡快拔箭。

他把她改橫抱起,蹬腿跳上了崖。

崖上已經見不到一個活人,血染成織,橫屍無數,像七殺鬼殿,風一吹,腳下骨碌碌滾過幾顆頭顱。

許澄寧迅速扭開臉,秦弗輕輕地蓋住了她的眼睛。

“殿下!”雲九跳出來,“活捉兩人,跑了幾個,其他人都死了,端王的護衛也跑了。”

“端王的人……洪方。”

秦弗清雋的臉上掛滿了寒霜,眼底升起騰騰殺意。

“殿下,怎麽辦?”

秦弗冷笑:“他想孤死,孤便死一回,遂他們的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