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鴿子湯

橙紅的蟹殼被一隻隻掏空,蟹肉都被挖到了許澄寧碗裏。

許澄寧一邊吃一邊偷眼看秦弗,怎麽看都覺得他帶著怨氣。

“殿下,你不吃嗎?”

秦弗看她一眼:“不吃。”

“殿下,你是不是不高興了?”

“沒有。”

“可你剝蟹好凶。”

“你少管。”

“哦。”

秦弗不讓管,許澄寧就聽話地埋頭吃。她不說話,秦弗卻主動開口了。

“你上學堂的時候,可有遇到什麽人?”

許澄寧愣了愣:“先生還有同窗啊。”

“都有些什麽樣的人?”

“這個怎麽說?”

“比如,”秦弗語調放輕,垂眸看著蟹,似是不經意地問,“誰跟你最好?”

許澄寧毫不猶豫:“最好的當然是邢夫子,邢夫子是大大的好人,邢師娘也是,對我特別好。他們還有個女兒,小時候,邢姐姐還抱過我呢。”

“同窗裏呢?”

“同窗的話,在府學是少威兄和陸昌兄;小時候在縣學,也有幾個同窗哥哥很照顧我,但現在都大了,沒再見過他們。”

秦弗在她的言語中聽出李少威好像不是多獨特的存在,心裏鬱氣微散了些。

不對,他本就不是懷疑澄寧對那人有什麽,而是那人明顯對澄寧有見不得人的心思。

他雖還未曾沾惹情事,但這次卻很篤定自己不會猜錯。

想到這,那股氣又堵了起來。

剛要出言提醒許澄寧,看到她那張臉又止住了。

他尚年少,之前在揚州城就被冒犯過一回,再告訴他這個豈不是要嚇到了?

他無親父兄可撐腰,而自己把他當半個弟弟看待,若不看著點,都不知道哪天叫人欺負了去。

“下午坐孤旁邊,禮部的記錄你來做。”

“咦?”

這話鋒轉得有點快啊。

秦弗沒有給她多做解釋,把最後一隻剝完,蟹殼裝肉全抖進許澄寧碗裏,看她吃了兩口,突然想到什麽,又端走了碗。

許澄寧勺子舀空,不解地看他。

“蟹肉性寒,不宜多吃。”

秦弗說著,倒了杯酒給她,自己則開始吃剩下的蟹肉。

許澄寧倒真沒想到這一點,便捧起酒杯淺淺抿了一口,辣舌頭。

這時,門外有人通報,說壽王妃來了。

壽王妃穿著淡紅色的繡金線牡丹紋宮裙,絳色點唇,是個極有韻致的豐腴美人。一進來就道:“我聽說你讓人把剩下的蟹都拿走了,饞肥蟹你說嘛,早說幾天我在府裏就給你弄了。”

她看到許澄寧,眼睛一亮。

“我記得你,你是上回那個小孩!”

許澄寧起身行禮:“參見王妃娘娘。”

“免禮免禮。”

壽王妃看到滿桌子的蟹殼,和半碗沒吃完的蟹肉,頓時嗔怪地瞪了秦弗一眼。

“想要人剝蟹,怎地不找個手厚的?人家細皮嫩肉的,不割手啊?你也不知道心疼!”

這誤會可就大了。

“王妃娘娘,我……”

許澄寧剛要解釋,就被秦弗用眼神製止住了。也對,堂堂世子殿下,讓人知道了他給手下人剝蟹,確實有些不成體統。

許澄寧識趣地閉了嘴。

“下回記得找個皮糙的。”

“兒子記住了。”

壽王妃對兒子慈愛地笑笑,招手讓盧嬤嬤上前,把手裏的食盒放在了桌子上。

“這麽多蟹,是你一個人吃的,還是兩人都吃了?”

秦弗道:“都吃了。”

“那就再吃一碗酒釀圓子。”

她親自打開瓷盅盛了一碗給秦弗,又盛了一碗,朝許澄寧招招手。

“來,孩子。蟹肉寒涼,吃碗酒釀圓子去去寒。這不能省。”

無愛的婚姻讓壽王妃把生活的希望與期盼都放在了兒子身上,這些年除了主持中饋,她最主要的事就是照顧兒子身體康健,膳食溫補、添衣加飯,她都學精了。

許澄寧捧著碗,心頭暖洋洋的。

“謝謝王妃娘娘!”

壽王妃微笑,又跟秦弗說了幾句話,秦弗很認真地聽完,親自送壽王妃出門。

“王妃娘娘真好。”

提到壽王妃,秦弗麵有溫意。

在這親兄弟都互戕的天家,壽王妃是少有的溫暖亮彩。正因為有她,秦弗才得以保留下冷酷以外的赤誠一麵吧。

下午便要文鬥,西陵的二十名書生齊聚在單獨一間宮室裏,嘰裏呱啦地說著西陵語,聽有些口氣,倒像在朗誦一般。

“懷瑾兄,你說下午會比什麽?西陵人聽不懂我們說話,我們也聽不懂西陵說話,這可怎麽比?”

謝容斐分析道:“肯定要比兩國相通的。詩書文章肯定不能比,琴、棋、畫、數,前三者不知西陵是怎樣的,可能與我們一比。這麽列數下來,倒是算學靠譜些。”

“原來如此!懷瑾兄所言甚是!”

謝容斐自信一笑。琴棋書畫,君子六藝,他樣樣登頂京城之絕,不懼考校。

二人正說著話,一個婢女捧著一個雕花彩繪漆食盒走過來行了禮。

謝容斐認出是曹氏身邊的大丫鬟春蘭,便道:“何事?”

“二夫人早上特意囑咐燉的鴿子湯,讓奴婢給二少爺送來。”

“嗯。”謝容斐合起折扇,點了點,“去前麵涼亭吧。”

春蘭提著食盒跟著謝容斐走,轉過一個牆角的時候,突然與對麵匆匆過來的人撞了,食盒都翻了一下,差點摔到地上。

春蘭捧著食盒心有餘悸,來人直起腰,謝容斐看到他的臉,竟是謝容鈺的長隨謝緒。

謝容斐對長兄的人一向看不慣,斥道:“怎麽回事!不長眼睛麽?”

春蘭也蠻橫道:“撞壞了補湯,耽擱了二少爺用膳,你擔待得起嗎?”

謝緒皺眉看著自己手裏與春蘭一模一樣的食盒,冷酷地抬眉道:“難道耽擱了世子爺用膳,你便擔待得起?”

說完,拎著食盒大步離開。

春蘭恨道:“二少爺,你看他,哪像個奴才!”

謝容斐心裏也不爽快,但他暫時拿謝容鈺身邊的人沒轍。

“不必管他!”

他走進空無一人的亭子坐下,春蘭從食盒裏麵端出了瓷盅,一揭開蓋子,香氣撲鼻。

“二少爺,您趁熱喝,這湯用了人參、蓮子,燉得可鮮啦!”

氤氳的煙氣中,謝容斐一口一口地喝掉了鮮美的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