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鬥曲篇（十九）
1.
或許是老伴去世，讓他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孤獨，年老的賈步忠越活越感性。感慨完以後，他就悄悄的抹了把淚，轉過身來。
由於不知道祠堂祭祖活動的演出排練方式，趙光明回過頭來，對著師傅喊了一聲：“師傅，煩勞您老人家辛苦一下，為我們講講祭祖活動的排練方式。”
聞言，賈步忠走了上去，說：“傻小子，祭祖活動就和普通的演出一樣，祠堂讓我們怎麽演，我們就怎麽演，隻是和金鼓會，朱載堉杯這些比賽不同，到時候我們會和賈鳳祥他們的班子一起發生碰撞，就好像鬥秧歌一樣，兩家成員站在兩邊，你來我往的吹不同的嗩呐曲子，會有一番肢體動作。打個比方，這是演出台，中間會有一根類似旗杆一樣的東西，那就是長虹。兩家的班主會為此爭奪那根長虹，爬上那根旗杆……比的就是個眼力勁。”
“對著嘞。”有過經驗的賈崔來也跟著說，“弟子們站在兩邊吹嗩呐，互不侵犯。但是爬杆的人卻不用吹，要互相動手。不管用什麽方式，直到取下那根長虹為止。”
“祠堂的主辦方會為了長虹獲得者，給一整個班子人員頒發各種禮品，然後擠壓輸掉的一方，出錢要獲勝的一方在祠堂周圍的街道上吹三天嗩呐，而後將下一屆的祠堂活動主動權交給對方，讓對方看著安排打點一切。”
賈貴來也隨之解釋：“我記得上次我們輸了以後，就再也沒去祠堂周圍演出過。因為那兒的活，全被賈鳳祥他們給包了。可謂是非常強勢。”
“照這麽說的話，我們就更輸不起了。”賈祿來氣憤的說。
“不能輸，就隻能贏。”賈根來道，“哪怕不惜手段。”
所有人為之振奮，腦子裏已經開始幻想當時的畫麵。
幾分鍾後，趙光明道：“好，既然如此，那我們就改變排練模式。待會我會把張家班與馬家班的成員同時給叫來，然後在現場虛設一條長虹，讓他們各自與我們爭奪。大家夥看看這個意見怎麽樣？”
賈步忠：“張家班和馬家班都是實力派，有他們來助陣，那當然再好不過。”
賈崔來：“對，有他們在，我們也可以提前熟悉一下祭祖的場景，到了比賽的時候不至於那麽慌。”
賈貴來：“張改明和馬銀河都是實力派，不比賈鳳祥他們差，這對我們來說也是一個挑戰。”
賈祿來：“說的我都想拿他們練練手了。”
賈根來：“祭祖就這兩天，我們得分秒必爭才對。有他們在，也是一種助力。”
“……”兩個孩徒沒經曆過什麽大的場麵，自從入門以後，就渴望在一些大的場合出現，拋頭露臉，就像師傅小時候那樣，在金鼓會上露一次臉，就能揚名立萬。
一聽說這種刺激的演出，頓時間也緊張的捏了把汗，說道：“不管結果咋樣，我們都會努力聽師傅的話，好好排練。”
2.
趙光明看著眼前的一幕，十分欣慰，隨後就讓賈根來開車帶他去請張家班和馬家班成員過來。
由於兩家先前虧欠他的人情，他們也沒好意思拒絕趙光明的請求，而後便帶著一眾成員，隨他一塊來到了賈家。
辛苦了好幾趟，顧不得喝一口水，趙光明就按照師傅所說的話開始布置，找來一根粗壯的棍子，在上麵綁著一袋豆子，就地挖坑，埋入地底。
而後，就和在場人員解釋道：“這根棍子估計也有七丈高，假設，它就是現場的旗杆，上麵綁的豆子就是長虹，待會呢，我和我的班子站在左邊，張家班站在右邊，由馬家班做裁判，喊出開始以後，我們班就和張家班鬥嗩呐，這裏就隻能按八台演出來算，分別拿出各自的看家本領就是。等一曲完畢以後，我就和改明一塊上去爭奪長虹，期間會發生爭鬥。其他弟子隻需繼續變曲就是。等排練好以後，下午再改換張家班做裁判，馬家班上場做對手。以此循環。”
這話已經說的夠明白了，隻要是正常人都能聽得懂。張家班和馬家班全都沒有任何異議。商量好以後，就開始排練。
首先是趙家班對張家班，馬家班做裁判。
趙光明將提前配備好的兩套嗩呐分給他們，然後就陷入緊張的氛圍當中，和張家班分開，站在長虹的兩邊。他們分別拿起手中的樂器，起了個長調，隨後就各自忘我的演出。雖然沒有正麵發生碰撞，可他們吹出來的每一個聲調，都好像恨不得壓下對方似的，十分高亢。
演出完以後，趙光明就給了張改明一個眼神，幾乎是同一個時間，二人向前邁動幾步，來到那根棍子旁邊，順著兩邊向上攀爬。趁此期間，底下的兩邊成員旋即變調，好像是在助威一般，你來我往的對奏。
等到二人向上攀爬到頂點時，趙光明就對張改明說：“改明，你可要小心一點，我要動手了。”
“是嗎？那我可不能讓你小瞧了。”張改明回複，而後對他投來一個敵意的眼神，單手扶杆，一拳打了過來。
嗖。
一陣冷風吹來。
趙光明及時做了躲閃，而後，捏起拳頭回打。
張改明躲閃不及，臉上挨了一拳。不過他並沒有為此而生氣，反而笑了幾聲，說道：“謔，動真格的啊，那我可不能被你白白打哦。”
說話間，他便揮舞著拳頭，揍了對方一下。
然後，趁著趙光明躲閃期間，繼續向上攀爬。
直到他快用手摸到長虹，趙光明才一手拽住了他，向下撕扯。使得張改明不得不雙手緊握杆子，生怕這小子下手沒分寸，一不小心就從上麵掉下去。
台下的嗩呐聲還在繼續。
二人就這麽僵持不下。
不一會兒後，‘刺啦’一聲。
趙光明扯掉了張改明的褲子，讓他露出了底褲。
“光明，你這是幹嘛，再認真也不用扯我的褲子啊。這下好，回去還得叫我老婆給我縫好。”
張改明看著底下，無奈的說。
3.
恐怕就連張改明都沒想到，趙光明為了奪得那串豆子，會以這種方式來幹擾自己。那褲子可是他老婆親手給他做的，拋開價格不說，本身的意義還是蠻大的，結果就被他這麽無情的給撕扯掉。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這卻不是趙光明的本意，很快，他就解釋道：“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故意的。要不你先下來，我賠你一條？”
“不是要排練嗎？既然排練，就認真一點，不要被外界的因素給幹涉到。”張改明說道。
趙光明心想也是，於是乎，眼神變得更加堅定，將手中的褲子隨手一丟，又開始扒拉他的底褲。
“不是，你幹嘛？”張改明急忙騰出一隻手來捂住自己的最後一絲防線。
“不是你說的，要認真排練嗎？既然認真，我們就拋開敵我，隻要能奪得長虹，不論用什麽手段都行。”趙光明抿了下嘴，嘻嘻一笑。
張改明這下子哭笑不得，而後出於防衛，說道：“算了，怕了你了，我可不能因為一段排練就弄得晚節不保。這串豆子歸你了。”
“這可是你說的，可不能反悔哦。”趙光明說。
張改明說：“不反悔。”
說罷，他就主動順著杆子往下來到趙光明那個位置，隻看了趙光明一眼，就乖乖往下一點點的退去。
“嘿嘿，我這小聰明，真是用對了地方。”趙光明低頭望去，見他老實下來以後，一鼓作氣奪得那串豆子下來。
嗩呐聲由此終結。
趙家班的人圍著趙光明集體歡呼。
緊跟著就聽馬銀河說道：“本次爭奪長虹排練，趙家班勝。”
張改明連忙穿上自己的褲子，再看自己的弟子時，他們已經躲在一邊捂嘴偷笑。
“笑笑笑，就知道笑。要換成你們在上麵，你們是不是也會和我一樣？”張改明有點氣憤的在弟子頭上敲了一下，“爭奪長虹是賈家班自古以來的競爭，這是你們沒見識過，要是在實戰場地上，就算是拚著褲子不要，也要奪得那條長虹才對。”
弟子們全都無話好說，垂下頭來。
師傅說得對，他們要是在上麵，遇到那樣的情形，估摸著也會臨陣脫逃。
而趙光明自知自己的行為觸犯到了對方，還沒顧著高興，就來到師傅的跟前說道：“改明，對不起了，剛剛我也是無奈才那麽做的。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哼。”張改明抿了下嘴，轉過身來。
趙光明見狀，又在他身邊圍著，拉著他的胳膊扭捏了一陣：“改明哥~”
“哎呀，真是服了你了。”張改明甩了下手，轉瞬麵對他，微微一笑，“誰說我在生氣，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嘿嘿。”趙光明壞笑一聲，“等下中午我做東，請你們到飯店裏麵吃飯，放心吧，不會讓你們白來的。”
張改明好喝酒，一聽他請客，轉瞬就起了歪念，似笑非笑的說：“吃飯不吃飯不重要，重要的是喝酒。你要真有誠意向我道歉，就別小氣，把那兒最好的酒給點上來。”
“得嘞。”趙光明鬆了口氣說道。
4.
吃完中午飯，原地休息了一陣。
趙家班等人又進入緊張有序的排練當中。
這回輪到張家班做裁判，馬家班做對手。
有了晌午的教訓，馬銀河這回幹脆找了根褲腰帶栓緊自己的褲子，而後，就和弟子們站在那根棍子旁邊，和趙家班對峙。
“馬師傅，準備好了嗎？”趙光明看著對麵的馬銀河說。
馬銀河點了點頭，說道：“準備好了。”
“那好，開始吧。”趙光明說著，就對著身後的弟子以及張家班等人點了下頭，將咪兒貼在嘴巴上，吹起一個長調。
和馬銀河等人對起了嗩呐。
這次他們有了排練經驗，在鬥嗩呐曲兒的時候，各自鋒芒畢露。馬銀河拿出自己的拿手曲子帶動弟子們來到趙家班的人群當中，和他們每個人都麵對麵，擦肩而過，等到一首曲子快要完畢的時候，重新返回原本的位置，然後，做好爬杆的準備。
趙光明知道馬銀河不好對付，所以，在曲子快要接近尾聲時，就將嗩呐交給賈步忠，先他一步爬上了那根棍子。
“好小子，不講武德。”馬銀河見狀，也跟著跑了上去。緊隨趙光明後麵，拽著他的鞋子，阻礙他前進，“這次看你怎麽辦。”
“送你個大腳丫子。”趙光明回頭一看笑了笑，而後幹脆將鞋子給甩掉，趁著鞋子落在他臉上期間，踩了下他的臉，向上攀爬。
底下的嗩呐聲依舊持續著。
馬銀河聽著渾身有勁，感受著對方的臭腳丫子味，頓時咳嗽幾聲，接著向上攀爬。還別說，一把年紀的他，幹起事情來絲毫不比別人差，沒過多久，就趕上了趙光明，朝他那邊揮舞了一拳。
砰的一聲，趙光明臉上挨了一下，身子一陣傾斜。
馬銀河笑了笑，說道：“咋樣啊趙班主，我的拳頭可比你的臭腳丫子好吃吧。”
“還行，還行……”趙光明嘿嘿一笑，這種場合下，就算發生摩擦，他們也不記仇。有了前一次的經驗，他索性直接豁出去，用腳踹起了對方。
但馬銀河好像提前預判到他的動作一樣。
趙光明剛出腳，他就用手給擋下了。緊隨著，又一拳落在對方臉上，繼續向上攀爬。
“小子，你馬叔可不是別人，說動手就動手。我看你小子還是算了吧。”
見他動了真格，趙光明也不準備謙讓，咬了下牙後，跟在後麵向上攀爬。
約莫五分鍾後，兩人就來到了最頂端。
趙光明和他對視了一眼，而後，同時出手，伸向那一串豆子。
刹那間，一陣風吹來，吹動了豆子，好似老天在作弄他們一般，在他們二人手中左右搖晃。
趙光明見狀，眼疾手快的推了他一下，然後，縱身一躍踩在他的頭頂上麵，一隻手握緊棍子，一隻手伸向了那串豆子。
完了，還不忘對著馬銀河的臉放了個屁。
BOOM~
馬銀河瞬間捂著自己的鼻子，不由自主的向下退去。
“歐耶，我們又贏了。”見狀，趙光明朝著下麵招了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