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蚊刑之痛

張鐵蛋被綁在一棵樹上,夜色幽幽,寂寥無人,即使呼救也沒什麽用。第一隻蚊子叮咬他的時候,他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場酷刑的開始。

這山林野外的蚊子非比尋常,異常凶猛,蚊子成群結隊蜂擁而至,他被一團黑雲所籠罩。

蚊子叮咬出的包有一元硬幣那麽大,張鐵蛋渾身上下起了一身的疙瘩,脖子粗了一圈,整個麵部都腫脹著,還有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包。這是一撥又一撥的蚊子侵襲的結果,整個身體奇癢難耐,雙手被反綁著,無法撓一下。

他像牲口那樣搖頭,背靠著樹轉圈,試圖驅趕蚊子,但是無濟於事。

野外樹林中蚊蟲密集,平時蚊蟲饑餓難耐,現在正好可以飽餐一頓。

如果蚊子可以說話,那麽也許會有這樣的對白:

蚊子甲說:“快來啊,大家快來吸血啊,這裏有個人。”

蚊子乙說:“在哪兒呢,往前飛是不是?我好像聞到香甜的血液味道了。”

蚊子丙說:“哎喲媽呀,這次我要吃個飽,饞了,饞了。”

蚊子丁說:“大家等等我,給我留個用餐的位置,謝謝你們了。”

蚊子越來越多,陡然間,他的身體上覆蓋著黑雪,蚊子裏三層外三層落在皮膚上,密密麻麻。

他的皮膚上腫起一個個硬塊,硬塊連成片狀,漸漸蔓延到全身,渾身浮腫起來。蚊子又在那些腫塊上繼續叮咬,吸血,他癢得鑽心難受,恨不得從腋下生出幾雙手來撓癢。他想,如果用指甲在那些硬塊疙瘩上掐出“十”字形或者“米”字形,要不就用鋒利的刀片在腫成片狀的皮膚上割劃幾下,該是一件多麽舒爽的事情。

他精疲力竭,心力衰竭,放棄了掙紮。

他注意到,有的蚊子很貪婪,吸飽了血也不飛走,直到脹破肚皮而死。求生的本能使他想到,越是掙紮,越適得其反,蚊子飛走一批,又來一批。如果人被大量蚊子叮咬,會導致死亡,但不是因失血過多而死,而是死於中毒,死於器官衰竭。

這其中有一個哲學命題:當我們麵對苦難,應該是逆來順受,還是奮力反抗?

他想道:“這蚊子趕走一批又來一批,何時是個盡頭,上一批蚊子喝飽了血,這一批饑腸轆轆的蚊子又來了,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身體保持不動,但是這又談何容易。”

張鐵蛋終於知道了,蚊子叮咬在身體的哪個部位最為難受。

蚊子聞著他**的臭味嗡嗡飛來,盤旋降落。他的雙手被反綁在樹上,掙紮的時候,腰帶扣開了,褲子鬆鬆垮垮地耷拉下來,敞開的縫隙如同一扇寫著“歡迎光臨”的門。大量蚊子成群結隊紛至遝來,隔著他半月未洗的棉布**,把“吸管”紛紛插進他的下身。

如果放大一群蚊子吸吮的聲音,我們可以想象這樣一個場景:幾百個孩子在肯德基用吸管喝可樂,或者幾百個白領在星巴克優雅地喝咖啡,或者幾百個饑渴的民工在小吃店喝豆漿所發出的聲音。

張鐵蛋夾緊雙腿,夾死一批蚊子,緊接著又來一批,根本無濟於事。

他的睾丸,腫起了一層硬塊,他傳宗接代的器官,瞬間增大了一圈。硬塊之上,還在持續增加新的硬塊,腫脹之後,還在繼續腫脹。蚊子綿綿無盡。這種滋味,這種感受,這種因癢而帶來的痛苦,對男人來說,簡直是千古罕見的酷刑折磨。

他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耳邊嗡嗡之聲響徹不停,似乎有無數直升機在周圍盤旋。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喊了一聲,隨後昏死了過去……

臨近天亮的時候,他醒了過來,沒錯,還是被蚊子咬醒的。他再一次承受酷刑,隨後就感到麻木了,眼神渙散,癱坐在地,幾個早起去鎮上趕集的村民發現了他,把他送到了醫院。

張鐵蛋很快就痊愈出院,蚊子雖然沒有把他咬死,但是留下了巨大的心理創傷,以致他看到一隻小小的蚊子,就會嚇得直哆嗦。

賭場是不能再去了,張鐵蛋重操舊業,再次乘坐高鐵盜竊旅客的行李箱。他被捕了,拘留半個月,在獄中,他結識了一個放高利貸的大哥。高利貸大哥聽聞他的遭遇,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大哥義憤填膺,打抱不平,兩人從拘留所被釋放後,就商議著怎麽報複。

高利貸大哥說:“他贏的錢必須讓他吐出來,這叫黑吃黑。”

張鐵蛋說:“我就是想讓他嚐嚐被蚊子咬的滋味。”

張鐵蛋和高利貸大哥埋伏在山路邊,他們早已打聽到李四今晚會從鎮上回家,李四恰好喝醉了,於是兩人不費吹灰之力就把李四綁在了樹上。

樹上有個樹洞,洞裏有個馬蜂窩。

張鐵蛋心想,你讓蚊子咬我,這下讓你嚐嚐被馬蜂蜇的滋味。

李四酒醒了,意識到自己的危險處境,眼前兩人,張鐵蛋拿著把斧子,高利貸大哥拿著把匕首,都目露凶光,虎視眈眈地看著他。

李四悄悄地用腳尖在地上寫下張鐵蛋的名字。

高利貸大哥說:“你小子把我兄弟欺負得夠嗆,這筆賬怎麽算?”

李四說:“鐵蛋兄弟,他是誰啊?”

張鐵蛋說:“這是我在監獄裏認識的大哥,我聽大哥的。”

李四轉向高利貸大哥說:“誤會了,我和鐵蛋是拜把子兄弟。你問鐵蛋,我可沒少幫他。”

高利貸大哥說:“你他媽的少廢話,拿錢來。”

高利貸大哥上前搜身,從李四褲兜裏掏出錢包和手機。高利貸大哥逼問道:“你這手機是指紋解鎖的還是要密碼,你要是不說,我就把你的手指頭剁下來,照樣解鎖手機。”

李四顧左右而言他,高利貸大哥持刀欲刺,刀尖已經觸碰到李四的胸部。李四急忙交代出密碼,高利貸大哥試著用手機轉賬,測試後證明密碼是正確的,隨後揚長而去。臨走前對張鐵蛋說:“這小子是殺是剮,交給你了。”

明月高懸,梧桐花開,樹上綁著一個人,另一人手持斧子站在他麵前。

李四沒想到自己會死,張鐵蛋也沒想到自己會殺人。如果李四服軟,道歉央求的話,張鐵蛋肯定會放過他。李四卻輕描淡寫地說:“不就是幾隻蚊子咬了你嗎,至於這樣報複嗎?”

這句話把張鐵蛋激怒了,痛下殺手。他照著李四的脖子就砍了一斧子,李四的喉嚨破裂冒著血泡,空氣裏彌漫著難聞的血腥味。張鐵蛋砍了十幾下,一邊砍一邊惡心地吐口水,最終他哭了起來,狠狠心,一下子砍掉了李四的頭顱。

張鐵蛋把李四的腦袋放到樹洞裏,堵上馬蜂窩,就算李四死了,張鐵蛋也希望蜜蜂會去蜇他。對於痛苦,沒有人能夠感同身受,一個人不會知道另一個人承受過什麽……

特案組了解到,沈星河與村裏的李四從未有過任何交集,一句話都沒有說過。所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一個聰明的人自然不會與賭鬼為伍,沈星河應該覺得李四是個危險人物,所以敬而遠之。張鐵蛋倒是去請教過幾次,他偷來的手表、翡翠吊墜兒,去找沈星河鑒定真假,谘詢價格。沈星河借故回避,根本不搭理這個小偷。

村裏最有嫌疑的三個人都和沈星河失蹤一案沒有任何關係,案情陷入僵局。

酒鬼老杜的葫蘆裏裝滿了酒,他把葫蘆倒置在高處,插入一根輸液管,天天給自己灌腸,點點滴滴流進老地方,這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快樂。

懶鬼郭大雀還在日常直播,這個老光棍兒,一個人的時候反倒不感覺孤獨,現在多了一個不會說話的玩偶,靜坐著,或者躺著,一動不動,老光棍兒心裏常常生出寂寥之意。他像個精神病人一樣,和玩偶說話,甚至吵架,繼而又哄她、勸她,每天有很多粉絲在線觀看他的生活。

沒錯,我們必須使用“她”來稱呼這個玩偶,這個字更能準確表達郭大雀的心。

他語無倫次,每天都對“她”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有時候,結結巴巴的病句才是一個人正確的表達。

世界這麽擁擠,樹林那麽茂密,房間裏卻隻有自己,以及一個沒有感情的“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