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8章

幾名太醫迅速上前,可是每一個人都搖頭,還沒等最後一個太醫把上脈,蔡氏便去了。

大殿一片寂靜,更有不少貴女臉色發白,神色驚懼,甚至有人在小聲地哭泣。

大昌國篤信道教,許多人對詛咒誓言這一類的還是很信的。

隻是她們不明白,這對母女究竟有多大的仇怨,竟然走到這不死不休的一步。

殷慈墨對她嫡母有沒有恨暫時還看不出來,但態度一直都是恭謹有加的。看著似乎是蔡氏誤會了殷慈墨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她對掛在她名下的這個庶女可謂恨之入骨,竟然不惜一命,隻為咒其一生,太可怕了!

而一些臣婦更是若有所思,她們不像男人,做什麽事都要講求證據,她們的判斷更為感性一些。她們相信,但凡有一線希望活著,沒有人願意去死,除非那個人真的看不到半點活路。

蔡氏的舉動更貼近符合她話裏話外透露的信息一些,孤注一擲之後,回不了頭,回頭也是死路一條。

當然,縱觀整個事件,不排除蔡氏被人耍了的可能,有人給她提供了一個瘋了的證人!但這個可能性很小。因為如果一個人隻有唯一的一次機會,她不會那麽草率,一定是慎之有慎的,絕不可能出現如此明顯的漏洞。

而且無風不起浪,殷慈墨絕非她表現得那麽無辜。

接下來的事情更是佐證了他們的猜測。

就在大家僵持不下的空檔,一名婢女來到蔡氏屍首旁,似是失神般地呢喃,“夫人,你走了也好,也好,總比回去後被那些人害得體麵不存再死去得好。至少現在清清白白,他們不敢把那些髒的臭的往你身上潑。”

殷崇亦濃眉冷抽,大喝道,“賤婢,你胡說什麽?!”

“老爺,你知道夫人的飲食被人動了手腳麽?你知道那藥夫人吃多了會發瘋麽?你什麽都不知道就說奴婢我胡說?我倒希望我是胡說的,那麽夫人便不用絕望而死了。”

“不,也許這些你都知道,甚至連這一切是大小姐做的都知道,所以你不必裝作一副吃驚的樣子。老爺,你如此回護大小姐,置發妻與兒女死於非命而不顧,難道午夜夢回時,你都不曾有半點不安麽?大小姐是你的女兒不假,可夫人是你的發妻啊,還有韜少爺和雨熹小姐,難道他們不是你的兒女嗎?為了大小姐一人,你便要不顧妻兒的性命了麽?”小蓮一臉悲憤地反問。

謝意馨訝異地看著這一幕,小蓮的身份,似乎不止是一個下人那麽簡單。如果隻是一個下人,到了蔡氏自戕那一幕,就該止了。

“賤婢,你再胡說,我就打死你!”殷崇亦青筋暴怒。

“爹,別為了一個賤婢動怒。”殷慈墨拍拍殷崇亦的背,勸了一句,然後轉過頭對著小蓮,冷若冰霜地說道,“小蓮,你太放肆了,從古至今,沒有一個下人敢如此質問主子的。你連一個下人最基本的素質都沒有,難怪說出一套一套全是汙蔑主子的話來!”

小蓮道,“大小姐,你不必急於從根本上攻擊我進而推翻我剛才的話。有些事,人在做天在看,我隻希望大小姐日後不要惡鬼纏身得好。”

殷慈墨心中冷哼,那些人活著的時候她尚且不怕,更何況死了?

“老爺,你不必喊打喊殺的。這話說了出口,我便沒想過要繼續苟活下去。但夫人對我有知遇之恩,我不吐不快。如今也算是報了恩了,夫人,小蓮這就來陪你了!”說完,小蓮一提裙擺,準備效仿蔡氏朝最近的柱子撞去。

“不好!”有人驚呼。

有了蔡氏的前車之鑒,小蓮的自戕沒有得逞,她被離得最近的侍衛一把製住,被救下後的小蓮跌坐在地上不住地抹淚。

人群中有不少人稱其為忠仆的。

看著這一幕,周昌帝震怒。宮中自戕本來就是大罪,況且還是在他的萬壽節上死人,這是多麽晦氣的一件事,等於觸他的黴頭一般。這樣的事還差點就發生兩出,他如何能不怒?

“混賬,你們把皇宮當成了什麽地方?化人廠嗎?”周昌帝實在是太憤怒了,“你們,好大的膽子!”

殷憲珂跪在地上,“皇上熄怒,都是臣治家不嚴管教無方,才致今日有汙聖聽。”今日之事,對殷家是一個沉重的打擊,殷家不知何時才能恢複元氣了,殷憲珂苦澀地想。

“對,就是你無能!才會讓這些不知所謂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攪和朕的萬壽宴!”周昌帝真是太憤怒了,當場砸了一隻杯子,然後毫不留情地破口大罵,絲毫不顧殷憲珂一個開國老臣的身份。

殷憲珂跪在那裏,死死地咬著牙根,低下的頭,雙眼目露凶光。

他心中恨死蔡氏了,恨不得當場將其鞭屍!就是因為她,才害得他今日在皇帝和一幹老家夥死對頭麵前丟盡了老臉。還有殷慈墨,辦事也太不牢靠了,竟然會出現這種漏洞!殷憲珂慍怒地想,到了這一步,他也不免怪罪一向倚重的大孫女。

“你們殷家至今日起為官的全部降一級,然後罰奉三年,殷家的媳婦日後都不得在宮中宴席出現!沒事最好也不要隨便進宮請安了。”

殷家眾人心中突突地聽著皇帝對殷家一項又一項似沒完沒了的懲罰,個個麵如死灰。

整個家族在朝為官的全部降一級啊,這得耗費多少資源以及整個家族努力多久才能彌補回來啊。還有,殷家的媳婦日後都不得在宮中宴席出現,僅這一條,圈子裏誰家還敢把女兒嫁進這注定沒有出頭之日的殷家來?

不能隨便進宮請安的話,宮中昭儀那邊估計也使不上力了。要知道後宮與前朝一向都有緊密的關係,殷家前朝有損,估計後宮中昭儀的地位也難穩,日子要不好過了。

今日殷家真是損失慘重,不少人幸災樂禍地看著。

殷慈墨握緊了拳頭,低垂著眼眸暗暗發誓,等著吧,今日你們加諸在吾身上的一切,他日我殷慈墨定當加倍回報!

“臣,領旨,謝恩!”遭此重創,殷憲珂瞬間蒼老了十歲不止。

謝意馨看著這一幕,不由得看向蔡氏停屍所在處,她這樣,以自己身死換來了皇帝對殷家的懲罰,也算是求仁得仁吧。

蔡老爺膽戰心驚地聽著皇帝一項項宣布的對殷家的懲罰,良久,才發現蔡家沒有被波及,不由得在心中大呼慶幸。

“父皇,您別生氣了,為這種事氣壞了身子不值當。”高位上,君南夕勸道。這種時候,也隻有君南夕敢開口與周昌帝說話了。

周昌帝看了他一眼,見他眼底難掩擔憂,總算是勉強地壓住了心中的怒意。

其他皇子見狀,也紛紛勸慰,景王更是直接說道,“要是父皇看他們不順意,把他們打發下去便是了,用不著動怒。”

這話惹來不少人側目,看來景王也不喜殷家啊。

殷家眾人一聽這話,心都是一緊。

唯有謝意馨知道這是景王以退為進的做法。如果真心不想見這一家子,一會宴會繼續的時候,命人悄悄地把人帶下去就好了,而不是在大廳廣眾之下說出來。皇帝都好麵子,景王這麽說,周昌帝更不可能讓他們下去了,至少明麵上不會這麽做。

周昌帝揮了揮手,“不必了,把大殿處理一下,繼續吧。”

萬壽節的儀式還是要進行下去的,大昌國一向講究有始有終,如果皇帝憤怒離場,才是一個不好的兆頭呢。

大殿中,內侍手腳麻利地處理著殿務。

而殷家則派了兩個男子裝儉蔡氏的屍首。謝意馨有些失神地看著,當殷家的兩個年青人欲將蔡氏的屍抬至一旁時,思來想去,謝意馨最終還是出聲了。不為什麽,就為了蔡氏與她前一世相似的遭遇,她便不忍心。

“且慢!”

謝意馨的聲音不大,卻也不小,於是整個大殿又再度安靜下來。

注意到下麵的動靜,高台上的皇室成員們都看了過來。君南夕也停下了喝茶的運作,默默地看著。

殷慈墨看了過來,淡淡地說道,“謝大小姐,你有什麽事且等我們把我母親的屍首裝儉好了再說好嗎?”

殷慈墨的話很容易就讓人聯想到謝意馨太沒眼色太不會挑時間了,有什麽事,能急得過人家收屍?

殷慈墨的話一落,果然引來了不少人的側目,看向謝意馨的目光中隱隱帶上了不讚同的情緒。

不愧是殷慈墨,隨時隨地都占據著道德的製高點。謝意馨好笑地想著,嘴上卻說道,“我要說的正是這個事情。”

“我覺得蔡伯母的屍首應當由蔡家來收儉為好。”

“謝意馨,你什麽意思?”殷慈墨還沒說話,她旁邊一個少年便忍不住開腔了。

謝意馨認出這個人是受殷家器重的一個庶子,叫殷半翔的,不過她隻是看了一眼,便認真地說道,“我的意思就是,蔡伯母的後事,並不適合交給你們殷家來辦。”

殷半翔卻和她嗆上了,“你以為你是誰啊,我們殷家的事還輪不到你一個外人來管!”

“喂,你懂不懂禮貌,我姐根本就不是和你說話,你插什麽嘴啊?”小胖子金蕭柯看不下去了,先前他就想出聲了,隻是被表哥拉著才沒出聲而已。

謝意馨拍了拍小胖子的背示意他不要說話了。

這回,謝意馨根本就不看他,而是看向殷慈墨,“確實,本來這事是你們殷家的事,不該由我一個外人多嘴的。隻是我不忍你嫡母死不瞑目,才決定說兩句。我覺得死者為大,我們應該尊重死者的意願。畢竟生前你母親那麽恨你及殷家,我不知道你們是以什麽樣的心情給她裝儉的。但若是蔡伯母知道她由你們給她裝儉,恐怕她會死不瞑目吧。我說完了,聽不聽由你們。”她也是看在同病相憐的份上,才幫著說兩句話的,盡力了就行,結果,她不強求。

殷慈墨冷冷地說道,“你覺得,你憑什麽覺得?她生是我殷家的人,死是我殷家的鬼。即使她再不樂意,進的也隻會是我們殷家的墓地。”不樂意?最好。

蔡老頭緩過一點情緒後就一直眼巴巴地看著他女兒的屍首,一直沒動,隻是受製於規矩的約束。再加上他沒忘記他腳下踩的是皇宮大殿,不是他可以撒野的地方。他原本就打算等女兒的屍首出了皇宮就打上殷家要回來的,現在謝家女娃幫他說話,正中他下懷。

蔡老頭忙說,“謝大小姐也隻是說句公道話罷了。親家,都說人死如燈滅,她都死了,這些恩怨便一筆勾消了吧?何苦再彼此折磨?她便由我帶回老家安葬罷。”

她把我們殷家害得那麽慘,死了就想一筆勾消?休想。這幾乎是在場的所有殷家人的想法。

殷崇亦等人繃著個臉,隱隱帶著不善地看著蔡老頭,殷憲珂也是麵無表情。這是赤,裸裸的打臉的行為,若是他們殷家連屍首都沒法運回去,別人會怎麽看他們?

氣氛一時之間僵持不下,高座上,周昌帝卻樂了,正巧,他氣還沒消呢,再補上這一巴掌就差不多了。再者,這事既然是他五兒媳提出來的,而且也是她的意願,再怎麽樣,他也要給她這個臉麵不是?

於是周昌帝沉聲道,“好了,都別吵了,蔡氏的屍首便由蔡愛卿帶回去吧。”

“臣尊旨。”

周昌帝發話,殷家眾人頓時沒了脾氣,怏怏的。

萬壽宴上出了這麽一檔子事,大家的興致都被破壞得差不多了。接下來都是走程序地似地完成了這些儀式,不到未時,就結束了。

走出宮門,相熟的人家打了招呼陸續離去,金家與謝家走在一處,不緊不慢地準備離宮。

“失望嗎?”金從卿輕聲地問。

“還好。”謝意馨笑笑說。

“表妹,你真是太容易滿足了。剛才你沒見,殷家那幫子人臉色有多難看。哼,剛才那可是滅九族的禍事,都被他們躲過了,他們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謝意馨微笑著搖頭,若說沒有一丁點的失望那是假的,畢竟他們一開始的目標是衝著掰倒殷慈墨與殷家去的。可是說實話,能有這個結果,她內心的失望也不是很多,因為她知道如果殷慈墨那麽好對付就不是殷慈墨了。

不過他們今天也不是沒有收獲的,至少打下了殷家不斷進步往上爬的步伐了,而且還斷了他們的某條路,成果不錯。

謝意馨是這般想的,撿了一二說與金從卿聽。

“表妹果然好心性,先前我們如此周密的安排,如此出乎意料的行動,一切的意外我們都想到了,最後卻得了這麽一個結果。饒是表哥我,剛才都忍不住失望了呢。”

謝意馨笑了笑,這樣的事經曆得多了,心緒起伏便不會太大了。

“結果沒出來之前,我從來不會去想勝利之後。因為我知道任何的意外都有可能發生。所以我們在做一件事的時候,要做最壞的打算,然後往最好的方向去努力。如此,才能收獲一個又一個成功的驚喜。即使不幸失敗了,心裏落差也不會太大,能最大程度地減少對心理的衝擊,不至於因此一蹶不振。”因為金從卿是她的親人,她願意與他分享她的經驗與心得,希望他以後能少走些彎路。況且他的身體不好,這些事就更該注意。

金從卿想了想,認真地說道,“受教了。”

“這次我們會失敗,輸在對殷慈墨的了解還不夠深,她的底牌,我們還沒有完全地掌握。”想到那個黑衣犯人與殷慈墨說過話後的異樣,謝意馨凝重地說道。

“你這樣,會不會太謹慎了?”

“事前謹慎,總好過之後花大力氣去不斷地補救來得好。”再說,對上殷慈墨,再謹慎也不過分。這句話謝意馨沒有說出來。

想了一會,仍然沒有什麽更好的辦法,謝意馨隻能說,“多加一些人力盯著殷慈墨那邊吧,不要鬆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