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父與子
詞螢雪本以為她把話說得這麽直接，李果果會跟她大吵一架。讓她沒想到的是，李果果隻是用冷靜的眼神看著她。
她的眼神讓詞螢雪感到渾身不自在，慢慢地，聲音弱了下來，也不再繼續說下去。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詞螢雪希望有什麽聲響可以打破這份沉默，哪怕是旁人的腳步聲，或者一陣風的聲音，都好。
終於，李果果開口了，聲音很輕，像病入膏肓的人發出的聲音。
“你以為我想這樣嗎？”
說完這句，李果果哽咽了，說不出話來。
詞螢雪慢慢地冷靜下來了，才看清，李果果的臉上透著疲憊，尤其是一雙眼睛，布滿了紅血絲。
稍微想一下，也知道李果果這段時間不好過。一個人打理著劉果果的一切，既要擔心他的治療問題，又要操心公司的事。雖然瑣碎的吃喝拉撒可以用錢來解決，但是，錢解決不了的問題也很多。
所有的一切，全完壓在一個女人身上，很沉重。
詞螢雪忍不住說道：“這段時間你一個人照顧他，很辛苦吧？”
李果果點了下頭，“是。但是，作為一個媽媽，不管多辛苦，都必須堅持下去。”
詞螢雪點點頭，“你隻陪了果果一年左右的時間，就覺得辛苦了，有沒有想過劉業？他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
“孩子是你的，跟劉業一點關係也沒有，你卻把孩子丟給了他。行吧，人家幫你養，還養了這麽多年，結果你翻臉不認人，一副想跟劉業劃清界限的樣子。”
話匣子一開，詞螢雪就有些關不上了，話一句接著一句，全是說羅的詞。
李果果沒有反抗，也沒有插話，隻是聽著詞螢雪數落。
終於，詞螢雪把所有的話都說幹淨了，沉默了下來。
李果果歎息了一聲，千言萬語隻化成一句：“你以為我想這樣嗎？”
詞螢雪道：“你的艱難不是劉業帶來的，但你卻讓身為局外人的他活得特別艱難。”
“現在，你要收回一切，還不許孩子和劉業有正常的接觸。這，太自私了。”
李果果再也忍不住了，反駁道：“你以為我想做這麽冷漠自私的人嗎？雪雪！你以為我不想陪在兒子的身邊，看著他一天天成長蛻變嗎？是我不可以，沒有資格。”
“你沒有經曆過我的痛苦，所以你不會明白！”
“你不會明白坐在病床前看著親近的人一天天走向死亡卻無能為力的心境。”
“上天已經帶走了他爸爸，我絕對不允許再帶走他。所以……就算背負罵名，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唾棄我，我也會堅定不移地走我自己堅持的路。”
“現在結果擺在眼前，果果恢複得很好，回去再休養兩年，應該就沒問題了。”
“雪雪，我問你，如果你是我，你有一個果果這樣的孩子，你怎麽選？是選擇陪在他身邊一起等死，還是盡可能地想辦法？哪怕這個辦法有些卑鄙。”
詞螢雪無力地搖頭，“不，我不想審判你的過去，我隻是感慨世上居然有你這麽冷血無情的女人。過去的事情無法改變，那現在呢？未來呢？”
“你不允許果果和劉業往來，隻想一個人霸占著果果，太自私太急功近利了。”
李果果道：“我不是真的想這麽做，我……”
“我隻是希望劉業現在不要和果果聯係，等我和果果建立起了親子感情，再讓他們接觸。”
詞螢雪無奈地搖搖頭，一時間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才好。
李果果道：“我已經想好了，等再過幾年，就開始帶果果主動接觸劉業。”
詞螢雪已經什麽也不想說了，隻是回身走向林木和劉業。
劉業本來抱著劉果果，又是舉高高又是逗耍，餘光瞥到詞螢雪走了過來，趕緊就把孩子放到了地上，像還什麽金貴的寶貝似的，唯恐手縮慢了，讓人誤會他別有用心。
劉果果也察覺到氣氛不對勁，臉上的笑容慢慢僵硬了。
林木道：“不管怎麽樣，孩子的病治好了，對我們所有人來說都是一件天大的好消息。至於其他的，你們私下再好好溝通。”
那天，劉業和李果果談了很久，兩人並未聊自己，也沒提自己的難處，隻是問起對方，說起果果。
不知不覺夜深人靜，兩人走在海邊，任由冰涼的海水從光溜溜的腳背上滾過去。
走了不知道多久，兩人終於累了。
李果果突然停下腳步，朝著劉業伸手，“謝謝你劉業，你是我這輩子的再生父母，也是果果的救命恩人。”
劉業有些靦腆，“言重了言重了，果果那麽可愛，我想，要是換了其他人也會跟我一樣好好愛他，把他養大。”
李果果搖頭，她一雙淚眼凝望著劉業，“不會的，換成其他人，都不會好好待果果的。”
“對不起，劉業，我當年利用了你的善良。可是……除了這麽做，我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
“我太害怕了，我害怕果果也像他爸爸那樣……”
賺錢，是這世上聽上去最俗的字眼。似乎不管說什麽，都比說錢來得高雅、正氣。
可是，如果沒有錢，兩手空空，那才是真的人間渡劫。
李果果是成功的，她的確在廢寢忘食地拚死拚活多年後，賺夠了醫治果果的財富。
她有先見之明，所以果果能夠順利地得到最好的治療。有多少人間疾苦並不可以預判，來得迅猛而無情，最終隻留下令人唏噓的悲劇。
“對不起劉業，我欠你的太多了，直到現在都依然習慣性地讓你退步。”
“我決定了，你想什麽時候見果果就什麽時候見，想帶他去哪裏就帶他去哪裏。因為……你是他的爸爸啊。”
“爸爸”兩個字眼再一次戳中了劉業的心髒。
他的眼眶一下子就濕紅起來，“我……真的可以？”
李果果點頭，“真的可以！對不起劉業，我欠你的太多了。”
餘生，她慢慢償還。
她看見劉業眼裏的星光慢慢燦爛起來，她看見他激動得像個孩子！
“果果！”劉業轉身就去找果果了，正大光明地把他從地上抱了起來，在他肉嘟嘟的小臉蛋上親了又親。
“爸爸！”果果脆甜地喊了一聲。
劉業爽朗地回答：“誒！”
兩父子笑得比盛開的向日葵更加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