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雪雪，我們會在一起嗎
林木回到村裏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
村子裏的人家到了晚上都歇得早，天黑後簡單看兩集電視打發一下時間就會睡去。這會兒八點，不少窗戶都透出明滅不定的光，都是電視機發出來的。
林木老遠就看到自家的窗戶也亮著一盞燈，暖黃的燈光讓他感到踏實和溫暖。
他才剛踏進門就聽到母親跟他打招呼，“回來了？”
“嗯，回來了。”林木看到母親圍著灶台，一手吃力地撐著身體，另一隻手忙碌著做晚飯。
“馬上就能開飯了。”阮雪慧說。
簡簡單單一句話，讓林木有種突然回到以前什麽事也沒發生的時候。那時候以為平凡枯燥的日子沒新意，也會以為這種日子會一直一直持續下去。如今才領會到，人生尋常，已是幸福。
“媽，我來。”他小跑著過去幫忙。
吃飯的時候，阮雪慧盯著林木看了許久，“你怎麽心不在焉的？”
林木這才回過神來，“沒有。”
阮雪慧道：“你該不會有什麽事瞞著我吧？”
“沒有。”林木回答。
阮雪慧試探地問：“是不是為了給我治病，花費太多了？”
“不是的，媽。”林木一邊回答，一邊給媽媽喂飯。
雖然媽媽的身體狀況恢複得特別好，連醫生都為之驚奇。經過幾個月的治療，她能活動手了，但吃飯這種細致的事還是難以做成。
阮雪慧並沒有急著吃飯，而是問：“那是為什麽？該不會是我給雪雪添麻煩了吧？”
“媽，真沒有事，你別胡思亂想了，我可能是有點累了。”林木道。
阮雪慧道：“你最近確實夠累的。”
“雪雪最近怎麽樣？在北京的時候，多虧了她照顧。像她這樣的小姑娘可不多了，你呢，絕對不能辜負了人家。”
“說真的，真心疼雪雪，碰上我們這樣的家庭，什麽都給不了她，還得仰仗她外公關照你。你小子，真不知道是運氣好還是運氣不好。”
林木聽糊塗了，“這跟運氣有什麽關係？”
阮雪慧語重心長地說：“你們要是在一起了，修成正果，成婚成家，那就是你小子祖墳冒青煙，運氣好。要是沒在一起，估計得難受一輩子。有的人，錯過了，放不下的。”
林木道：“我會對她好的。”
這句話讓阮雪慧琢磨不到頭腦，“會對她好”是幾個意思？是會追求她，讓她跟自己好，還是會為了她好而甘心後退？
阮雪慧見林木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說道：“你也別急，有些事也是要看緣分的。還有啊，你盡管放心地去掙錢還錢，去追求你自己的人生理想。我呢，過兩年應該情況會好轉，到時候應該可以幫你們帶帶孩子。你放心，我會在這兩年裏做足準備，識字看書學他們那些科學育兒的方式，到時候絕對不輸給他們城裏人。”
阮雪慧說得很積極，林木卻像是沒聽見似的。
“你小子怎麽想的？怎麽一聲不吭？”阮雪慧問走神中的林木。
林木下意識地回答了一句：“沒怎麽想，走一步看一步。”
阮雪慧有些急了，“這種事情怎麽能走一步看一步呢？別看這世界上好幾十億人，除了男人就是女人，抬頭低頭都是人，但是真要遇到自己喜歡的人不容易，太不容易了。你遇到了，就得珍惜，得把握。”
見林木仍是心神不寧的樣子，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麽，遲疑地問：“我們欠了……多少錢？”
四十六萬八，而且，接下來用藥補身體還會繼續花錢。
“媽，這些事你不用操心，我自己會處理好的。”林木打起精神來。
“我接了幾個活兒，簽了合同，為期兩年，把開銷控製一下的話，應該能還清。”
阮雪慧明顯看到兒子身上的逞強和強作鎮定。
“那就好。”她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也許，林木現在最需要的是清淨。夜裏，林木躺在**，腦海裏回想起媽媽在飯桌上說的那些話。
運氣好，也許就能修成正果。
運氣不好，就隻能跟她錯過。
他也想修成正果，可是，他一身債務要還，至少前五年的時間裏會過得非常疲憊。疲憊是他自己的事，可以克服，可是對她缺失的陪伴呢？怎麽彌補？憑什麽別人好端端的，就因為選擇了你，就必須忍受孤獨、忍受枯燥乏味的日子？
林木有同學結婚了，偶爾會在朋友圈看到他們的動態，結婚後就要孩子，一家人有說有笑，該工作工作，該享受生活就享受生活，愜意又充實。可是，即便是如此普通平常的日子，他也給不了詞螢雪。
在感情的這條路上，不再往前走的話，就隻有停下來，凝望著詞螢雪的背影看她遠去了。
一想到她將來要嫁給別人當妻子，被別人的孩子跑著笑著喊媽媽，他就會有一種很深很深的無力感，仿佛身體在墜入萬丈深淵。
其實媽媽搞錯了一件事，她以為林木現在麵臨的是選擇題，要麽選A，要麽選B。實際上，他麵臨的是，在生活漩渦的裹挾下，別無選擇。
迷迷糊糊地，他沉沉的眼皮閉上了。
淩晨三點半，鬧鍾想了，他沒有猶豫地從**起來，穿上護林員的製服上山了。
阮雪慧把身體往床邊靠了靠，伸長脖子凝望著林木消失的背影，心裏惴惴不安。
以她對林木的了解，這小子肯定是又發現了什麽情況，要獨自一個人去解決。
她抬眼看向遠方，夜色中，群山輪廓模糊，仿佛一滴墨落入水裏，有了山的雛形。
那墨色的山，如同形狀混沌的怪物，要把山河吞噬。
阮雪慧住在村子裏幾十年了，對山裏山外的一切都很熟悉。正是因為熟悉，才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害怕。
這座山啊，已經帶走了她的丈夫，那個在婚禮上喝多了紅著臉扯著脖子說會陪她一輩子的男人。現在，它對她的兒子又虎視眈眈。
阮雪慧情不自禁地伸出雙手，艱難地把顫抖不止的雙手合在一起，祈禱。
阮雪慧的媽媽有很多信仰，國內的國外的都信，一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她都會把中國的神仙和外國的瑪利亞、耶穌都叨擾一遍。那時候，阮雪慧總覺得媽媽的做法很不靠譜。林木自然是完全不信的，還會開玩笑問老太太：“中西方兩路神仙會不會為了爭奪業績打起來？”
後來，阮雪慧在丈夫上山時，心裏總是忍不住向各路神仙祈禱，才真正明白了母親當年的心境。
此刻，她默默在心裏祈禱，希望林木能平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