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獵手與食物

狹窄陰暗的老巷子,散發著腐爛的惡臭味道,一條幹癟的黑狗慢吞吞地從廢棄物上走過。

它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疲憊的眼睛裏突然閃過一道精光,隨後咬著牙,風一般地越過廢棄物,來到了一堵斷牆後。

斷牆之下,坐著一個人,一身黑衣服,形容枯槁,一條腿彎曲蜷縮著,另一條腿伸展開來。伸展出來的那條腿包紮著厚厚的繃帶,血水滲出,有些觸目驚心。

那人本來睡著了,黑狗跳到他跟前時,讓他猛地驚醒。

他分明心生怯意,兩隻眼睛卻死死地有力地盯著黑狗。

黑狗悶哼了兩聲,似乎在衡量比較他們之間到底誰才是強者。

一條瘦得走路都打顫的狗,一個饑腸轆轆受了傷的人。

誰會是食物,誰會是獵手?

黑狗往前走了兩步,腿顫得厲害。剛才那猛的一跳,似乎傷了元氣。

斷牆下的男人看到了黑狗的破綻,嘴角浮起陰冷的笑。他在這個廢棄的荒郊已經熬了一個星期了,能吃的不能吃的都囫圇地弄了一肚子,現在有一條戰鬥力極弱的狗主動送上門,簡直就是天賜美食!

男人的手抓起一塊磚頭。

黑狗警覺地看到了他的動作,腳上的動作一滯,轉身就想跑。然而,磚頭呼嘯追來,不偏不倚地砸中了它的頭。

黑狗腦袋一歪,倒在了地上。

血水從毛發裏溢出,順著眼睛流到了狗嘴裏。

黑狗發出掙紮慌張的悶哼聲,試圖站起來。

眼看它的腿就要站起來逃離這個地方,幾塊磚頭接踵而至,讓它在哀鳴中斷了氣息。

男人拖著受傷的腿,一步步靠近黑狗。

一轉眼,荒涼的郊外夜晚,燃起了小小的篝火。廢棄的木柴把火苗拱得很高很旺,狗肉的香味從老式的黑鼎中溢出,饞得男人來不及等肉熟就盛了一碗湯果腹。

男人轉身鑽進坍塌了一半的低矮平房,在破舊的木板**躺了下來。

他把受傷的腿調整了下角度,讓它舒舒服服地伸展。

電視仍舊沒日沒夜地開著,這是這幾天以來,男人唯一的樂趣。

電視是那種破舊的老式電視,笨重的大黑殼,若是需要換台還得轉動一個小圓閥。他懶得換,就隨便它播。從一眼假的保健廣告到土掉牙的電視劇,再到新聞。

男人悠閑地躺著,心裏卻滿腹的憤恨,他的腦海裏揮之不去從碼頭外的小村子倉皇離開時的情形。

當時,他挾持著宮憶,準備拿到錢就跑去德裏西可。在那裏,他可以重新開始自己的宏圖。

當宮憶提出要上廁所時,多疑的他其實也沒有想到她會出什麽幺蛾子,但還是謹慎了起來。

當時,陳遠打開房間門準備出去,看到門口附近的草叢下方有一個不太明顯的腳印,它與其他腳印不同。

那是穿了登山鞋才能踩出的腳印。

能踩出這種印記花紋的登山鞋,是老家一帶護林員最偏愛的勞保鞋。

陳遠的腦海裏立馬浮現出林木的身影!

他突然回想起來,小時候,林木來過這個小村。

陳遠不動聲色地找人換了和他一樣的衣服,假扮他,帶著宮憶去沒人的破舊小屋上廁所。而他自己,則金蟬脫殼,帶著幾個信得過的離開了。

“信得過”在江湖上,有時候沒有利益好使,尤其是當利益足夠巨大的時候。

他帶著幾個人,藏身在一個荒山裏。他們想等事態沒那麽緊張了,再去找宮憶所說的藏錢的地方。

陳遠把計劃跟幾個人說了,沒想到,一個小時後,陳遠躺在**準備休息,被人突然蒙了頭。

一番掙紮,一夜激鬥,他才終於脫身,但腿受了很嚴重的傷。

陳遠逃到這片沒人的廢墟,住進了這間被主人遺棄的屋子裏,給傷口做了簡單處理,準備等它恢複得差不多了就離開這裏。

關於宮憶的父親宮誌強藏錢的地方,陳遠並沒有說真話。算算時間,那幾個蠢貨估計已經發現位置不對了。

陳遠的眼裏浮起狠戾的光,幻想著等拿到錢之後紙醉金迷的生活。

在德裏西可,墮落與罪惡都可以在金錢的沃土上肆意生長……

電視到了播新聞的時段。

陳遠瞥了一眼,發現最近的新聞都沒什麽特別,不是台風預警就是民俗活動。

他眯著眼準備舒舒服服地睡一覺,耳邊卻聽到一句“涉嫌壟斷的宮誌強遭到法律製裁,其妻徐瓊、其女宮憶都將受到懲罰。”

聽到熟悉的名字,陳遠猛地睜開了眼,整個人從**坐起。

電視裏,宮誌強正在接受記者的采訪。

陳遠離開木床,趴在電視前,兩眼緊盯著電視機屏幕。

很快,屏幕上出現了宮誌強的妻子徐瓊。

下一刻,出現了宮憶!

他沒有看錯,一個年輕的長發女子,字幕貼的是:宮誌強之女宮憶,集團總裁。

“她是宮憶?”陳遠緊皺著眉頭,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電視上的宮憶,和他接觸的宮憶根本就是兩個人!

長相、氣質、打扮、發型……

就沒有一處相同。

電視裏傳出主持人的聲音:“宮誌強之女宮憶於17年從美國留學回來之後就一直留在宮誌強的身邊,於去年九月開始接手公司事務,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就登上了富豪排行榜。原本年輕有為、前途不可限量的女商人,為何會墮落至此。明知家中事業嚴重觸犯法律,不求整改修正,卻隨波逐流,被利益蒙蔽心智……”

陳遠對這些高高在上的審判不感興趣,隻想知道為什麽宮憶和他看到的不是一個人!

看完整個新聞後,陳遠無力地癱軟在地上,就連有老鼠從他的傷腿上爬過也毫無察覺。

“被耍了……”

他被宮憶耍了!

被他挾持的宮憶,隻是一個醫藥學研究者,並不是富豪宮誌強的女兒。

錢,根本不存在。

這隻是一個可笑的謊言!

“宮憶!”

他想起那張會讓他心動,讓他變得猶豫的那張臉,嫻靜,柔和,危險時刻會顯露出堅毅的一麵……想得越多,就恨得越深。

“林木!”

陳遠對宮憶有多恨,就對林木有多恨。在他心裏,如果林木不是和他一同長大的人,對他並不了解,也許他這次根本不會輸成這樣!

夜幕又一次垂下,嚴嚴實實地包裹著天地。細雨如絲,山河都蒙著厚重的霧氣,目光所到之處全是濕漉漉的。陳遠踏上了一條船,瑟縮在角落的他,抬眼看了一眼大海的盡頭。

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麽,連他自己都未必敢正視那顆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