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幻境

四層開始,不再是開放空間,一條東西向的長走廊貫穿整層。

走廊一邊靠窗,另一邊是一排房門,每個房門上都有特殊的編號,走廊上鮮有人員走動。

五層,六層,也是如此。

七層連走廊都看不到了,隻能看見一麵牆,上麵有一扇鎖著的門。

門內隱約傳出哀嚎聲,麝月被嚇得不禁往李餘年身邊靠了靠。

八層比較特殊,一片空曠,什麽都沒有。

終於到了,最後一層,九層!

李餘年心裏有些忐忑,一隻手伸了過來,挽住了李餘年的手臂。難得麝月也有緊張的時候,手在輕輕地發抖。

樓梯的盡頭是一個橫向的推門,此時是半打開狀態。

李餘年探頭進去,地麵鋪了一層白色的石板。每塊石板三尺長寬,潔白無瑕,打磨得如同鏡麵一般,鋥亮!

房間中央擺著一張茶桌,桌上擺著一套茶具。

一個主位,兩個客位。

鍑中的茶水已然煮沸,卻不見主人。

李餘年猶豫了一下,推開了房門。

右腳伸出踏在了白色地板上,抬起左腳時,詭異的一幕發生了!如鏡般的地板突然變成了水麵,沒有一點防備,水花**開,李餘年一頭栽到了水裏麵。

李餘年掙紮著,渾身刺骨的冰涼,仿佛墜入冰窟窿!抬頭看見麝月正趴在冰麵上,焦急地用手拍著!

突然,天旋地轉,李餘年穿過了一層冰冷的清水,落在了一片實地上。

這是一個廣闊的天地,四下望去空無一物,一望無垠的平原!

暗黃的天空灰蒙蒙的,發出淡淡的光芒,卻看不見日月,分不清白天還是黑夜。

腳下是一條羊腸小道,蜿蜒曲折,一直向遠方延伸,望不到盡頭!

“哢!”的一聲驚雷!

一道白色的閃電劃破天空,落在遠方的地平線上。

小道上突然顯現出一條長長的人龍,也是一眼望不到盡頭。

密密麻麻的人群一個挨著另一個,間隔僅半個身位,像是在排隊。

李餘年驚出一身冷汗,雙腿急蹬,拉開身位。

再次定睛看向人龍,每個人都是赤身**,渾身蒼白如雪,沒有一絲血色。男女老少都有,高矮胖瘦,體型各異!

表情一致,都是瞳孔渙散,神情呆板,行屍走肉一般!

“哢!哢!”

遠處的閃電不斷地落下,震耳欲聾!

人龍開始緩緩地移動,仿佛被什麽神秘東西召喚著,向前方走去。

李餘年伸頭看向遠方閃電落下的地方,隱約間,看到了一個山尖。

於是,提氣飛奔過去!一路疾馳,整整一炷香的時間。

一座小山漸漸地顯露出全貌,二十餘丈高,光禿禿的,沒有一絲綠色,隻有黃泥與山石。

山腳下是一個山洞,一丈來高,裏麵黑洞洞的,正接在小道上。

難道這山洞就是小道的盡頭?

人龍正在往山洞裏行進,雷電時不時地劈在洞口的地麵上。偶爾有一兩個不往前走的,直接被劈得煙消雲散!

李餘年心頭大撼!咬牙跟上隊伍,望著頭頂的閃電,一腳邁進了山洞。

眼前的場景變換,置身於一個宮殿之中。燈光明亮,溫暖如春,四周雕龍畫柱,一幅金碧輝煌的景象!

宮殿中央擺放著一個長長的方桌,六尺來寬,三尺來高,長足有百丈!

桌布金黃,鑲著金絲,流蘇掛到了地上。

桌上擺著各種華美的盛器,白瓷盤,青瓷罐,白雲盞,流光杯,五彩陶碗,金筷,銀匙等,美輪美奐!

裏麵盛放著各式奢華的宮廷菜品。雞,鴨,魚,羊,蝦,湯,羹,甜食,點心,應有盡有!

烹飪手法多樣,蒸,炸,煮,燉,炙。

色澤鮮豔,品相上佳,全都冒著熱氣,大殿內香氣四溢!

還有各種瓊漿玉液,金黃,絳紫,青綠,酒香悠長!

李餘年對做菜素來有興趣,也讀了好些相關的書籍。可即便如此,眼前的好多菜品連書上都沒有記載。

此時金桌兩旁坐著兩排人,正在大快朵頤,吃相甚是猙獰!

身後的人魚貫而入,踏入宮殿後,呆滯的眼神變得清明。見著眼前的場景,爭先恐後地向長桌湧去,一把抓起美食美酒就往嘴裏塞。

李餘年仔細地觀察著,每當桌上的某個酒菜吃完,就會自動複原出一份一模一樣的。

前麵先進來的人,吃到再吃不下後,便一頭倒在了桌上,地上,他們的身軀不一會就消散了。

如此反複,長桌上始終保持著有食物,有坐位的狀態。

撐死了?李餘年背後冷汗直冒,快幾步,往長桌的盡頭走去。

盡頭是一道金黃色的門簾,絲綢的料子,手感絲滑細膩,上麵有刺繡,左龍右鳳,神態栩栩如生!

有點像戲台上的上場門,下場門。

顧不得許多,李餘年掀起簾子,一步踏了進去。

相同的場景,宮殿,長桌,隻是桌上擺的東西不同。

金銀堆成小山!

翡翠玉器,青花瓷器,名人書畫,鳳披皇冠,綾羅綢緞,一件件地擺開,珠光寶氣,璀璨迷人眼!

仿佛人世間的珍稀財物全部都被聚攏於此,哪怕能帶出一件,將是一輩子吃穿不愁!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幾個雙眼猩紅的漢子,揮舞著拳頭,大打出手,爭得頭破血流!

李餘年歎了口氣,繼續往前走去。

門簾再次掀起,門後的景象讓李餘年不禁麵紅耳赤!

同樣的宮殿,中央是一個方形的水池。水池裏冒著熱氣,白煙朦朧,看得不真切,隻能看見水池中有幾個婀娜的身影。

池邊擱著一排小矮幾,上麵擺著各色美酒,美食。

一聲女人的輕叫聲傳來!

遠處的一張矮幾旁,一個大漢正壓在一個女子身上。

女子麵容姣好,渾身上下未著寸縷。

身型曼妙凹凸有致,蜂腰肥臀,雙腿長且直,腿型均勻。

肌膚細膩,膚白勝雪。

神情極其銷魂,**聲囈語不堪入耳。

發現有人進來,池水忽然泛起漣漪,朦朧的煙霧中走出兩個曼妙的身影。

如那地上女子一般,也是通身**,肌膚白如凝脂。

一個身材高挑,前凸後翹,雙腿筆直。

一個嬌小玲瓏,體型勻稱,千嬌百媚。

兩人皆是媚眼如絲,輕咬玉唇,嘴角帶著勾魂攝魄的微笑!

小腳雪白可愛,蓮步輕移,腰肢扭轉間,胸前白兔上下跳動。場麵活色生香,令人血脈噴張!

眼看兩個女子一步步靠近,李餘年隻覺得小腹一熱,一股莫名的欲望升起,頓時口幹舌燥,一陣頭眼昏花!

下意識的後退一步,緊急運轉體內的炙流遊走到靈台,這才勉強保住了一絲清明。

一個健步衝出,徑直往下一層門簾衝去!

一步踏出,場景很熟悉,燈光昏暗無力,官船的二樓走廊!

遠處有兩個鬼祟的身影用刀撬開了門栓,摸進了一間客房。

李餘年一步踏出,直奔兩個黑影而去。

伸手推開虛掩的房門,卻發現直接推空了,手帶著身體隨著慣性一起穿過了房門。

一家四口中,漢子已經倒下。喉管被人切開,鮮血正汩汩地從傷口處流出。

一名婦人被人從背後悶住了嘴巴,眼神無助地盯著**的兩個兒子。

稍大的那個兒子已經被另一個黑影處理,沒了動靜。

此時,那黑影正摸向熟睡的小兒子。

婦人神情激動,奮力地掙紮著,一把拉住了小兒子的手。

兩個黑影眼中的凶光一閃,同時發力。

隨著鮮血噴出,婦人的身子軟了下去,她的小兒子也在睡夢中漸漸變得冰涼!

李餘年心底的憤怒如火山噴發!拚命地揮舞著雙拳,砸向兩個黑影!

但是每一拳都穿過了黑影的身體,不能造成任何傷害。李餘年淚流滿麵,身體蜷縮在客房的角落裏,隻剩下無助的抽泣。

不多時,走廊裏發出了打鬥聲。

李餘年站起身,直接穿過客房的木牆。

正是從三樓下來的自己,默默地跟上腳步,看著自己一路殺一路砍,直到所有人都倒在血泊中。

眼神冰冷,一如行走在地獄的行者。

待一切平靜下來,看著麝月背著自己離開後。

李餘年重新走回到三樓的樓梯口,仰天長嘯一聲!猛地一拳砸向地板!

船身碎裂成一片片,繼而開始瓦解,四周變成了一片黑暗的虛無!

李餘年任由自己的身體墜落,直到聽見一陣海浪的聲音,最終落在了一艘小船上。

四周漆黑一片,天空中的大雨傾盆而下,狂風卷起驚濤駭浪!小船上下顛簸,幾度眼看要傾覆,又幾度頑強地浮了起來。

“哢!”

閃電如網撕裂夜空!瞬間照亮了黑暗!

船頭站著一個身影,手持船槳,背對著李餘年,身姿挺拔!

天空中烏雲密布,兩個紅色的燈籠飄**在電閃雷鳴間!

“爹!”

李餘年聲嘶力竭地大叫起來!

那男人恍惚間,似有所感,轉過頭,看向李餘年的位置。

李餘年的淚水隨風飄散,全身劇烈地抽搐,哭得像個小孩!

緊接著,那男人的身影碎成一粒粒光點兒,飄散得無影無蹤!

“爹!爹!”

李餘年仿佛從噩夢中驚醒,一下子從麝月的臂彎中彈射而起!

雙手在身前亂抓,淚如雨下!

麝月坐在地上,驚恐地看著他。

半晌,李餘年重新恢複清明。

四處看去,發現自己還在欽天監的第九層,地麵上白茫茫的一片。

李餘年一屁股坐在地上,久久不能釋懷。

“帶他過來吧。”

一道蒼勁的聲音響起。

麝月攙扶著李餘年,向茶桌走去。

茶桌主位上坐著一個黑袍老者。

年約七旬,頭發花白,一絲不苟地梳到腦後,戴一個黑紗襆頭官帽。

高額頭,鳳眼狹長,目光深邃且睿智,仿佛能洞悉一切!

臉龐清瘦,皺紋很深,如刀刻的一般!

很眼熟,李餘年努力地回想著。

黑袍老者一邊倒茶,一邊緩緩說道:“洞庭湖畔,吃了老夫一碗餛飩。”

李餘年恍然大悟!抱拳屈身作揖道:“李餘年拜見國師!”

眼前坐著的正是大遂國師,欽天監掌門沈問。

“不必多禮,坐吧。”

“國師,剛剛我看到了一些光怪陸離的東西,是您施放的法術嗎?”

“窺視人心,刺探天機!我可沒這個道行,是家師留下的。”

國師的師父!

“前輩我剛才……”

李餘年剛開口,便被沈問製止了。

“這叫問心關,是家師留下來測試弟子道心的陣法。每個人的欲望不一樣,所經曆的幻境也不一樣。但是這些欲望都是真實的,你不必說出來。假如你沒有走出來,頂多失心瘋一陣子,過幾日便會慢慢好轉,不會危及生命的。”

“哦,原來如此。”

“不過你沒走出來的話,我們就沒有談下去的必要了。”

麝月有些拘謹,低頭不敢看人。

眼前坐著的,是為數不多,能攪動天下局勢的風雲人物。

沈問看向麝月,問道:“你娘近來可好?”

麝月疑惑地回道:“我娘安好。”

“嗬嗬,往事仿佛就在眼前,轉眼墨兒的女兒都這麽大了。”沈問歎道。

麝月瞪著大眼睛,問道:“國師認得我娘?”

沈問拍了拍桌子,笑道:“何止認識,我第一次見你娘時,她還沒這桌子高。論起來,你得叫我師爺。”

麝月若有所思,忽然間恍然大悟,起身跪在沈問的身前,淚眼婆娑地說道:“請師爺救救我娘,我娘偷了菩提寺的寶物,現在怕是被抓起來了。”

沈問起身,扶起麝月道:“無妨,我已經派人過去查探了,不日就會有消息回來。你爹雖然武功境界不怎麽樣,護你娘周全還是沒問題的。”

麝月擦幹眼淚,忐忑地坐回座位。

李餘年心念一動,麝月的木盒出現在手中。

沈問的神情微動,好大的空間神器!

把木盒放在桌子上後,李餘年起身行禮告辭,向門外走去。茲事體大,避嫌還是必要的。

“不用出去了,一起聽聽吧。”

說著,沈問打開了木盒。

裏麵是一個黑布包裹的硬塊,打開層層黑布之後,一根暗銅色的棒子顯露了出來。

小臂長度,手腕粗細,螺旋狀,表麵刻有銘文。一頭略粗平底,一頭細長有三爪,像是一個鳥爪。

“這是一個底座,由天外隕鐵所製,原本這上麵還有一麵銅鏡。”

沈問娓娓道來,講述了一個傳說故事。

三千年前,世道崩亂,征伐四起,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野!

時有大妖出世,吸取怨靈死氣,逐漸勢大難遏。

所到之處,皆化為煉獄!

初代術士祖師遊走列國,以天外隕鐵為載體,融入儒,釋,道,武,術五家的本源之力,鑄造玄銅棱鏡。

最終以折損儒,道,釋,三家祖師的代價,開啟玄銅棱鏡,封印了大妖。

“後來,祖師碎了玄銅棱鏡,總計五塊,每家各收藏一塊,麝月這一塊是佛家的。”

沈問講完,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麝月的娘親為何要冒險將這一件碎片送到欽天監來?”

“墨兒應該是發現了什麽秘密,現在還不清楚,要等消息。”

“那官船上的,與京郊的黑衣人是什麽人?”

“京郊?什麽時候的事?”

“三日前,上洛至京城的途中。受害者是定遠鏢局的五名鏢師,四死一傷,鏢物是兩箱瓷器。”

沈問陷入了沉思,緩緩說道:“官船那批是扶桑人,以此類推,京郊的命案應該也是他們做的。非常有可能,另一塊碎片也來到了京城。”

當年的碎片持有者中,武夫沒有以門派的形式傳承下去。所以武夫那一塊碎片,最終流落到了江湖中。

儒與道兩家,當年一役後元氣大傷,便不再過問世事。但實力還在,想從他們的手中把碎片拿出來並不太容易。

難道是流落江湖那一塊?

扶桑人?

李餘年初來乍到,並不曉得其中的要害。

“此事雖有蹊蹺,也不是一兩天能查到的。先不急。”沈問說道。

“國師,在下此來京城,主要是為陳大人之事,不知現在是何情況?”

“嗬嗬,你說陳鬆據啊!聰明人,他是自保,也是保你們。他沒事,你見了他自己跟他說。”

“那王清朗師兄在哪?”

“喲,不巧,我派去南瑄國的正是王清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