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八門村
馴獸術是巫術的一個分支,依托於荒原上強大的野獸們,在蠻荒城發揚光大。
野獸的體型越大,操控的難度自然也就越高。像騰格這種能操控巨象的巫師在城中屈指可數,是許多後輩的導師。
但眼前的女首領既不是馴獸師,也不是巫師,而是一名武夫。
三品山巔境,人稱北荒女武神。
真實年齡不詳,似乎自打有這個稱號起,就一直是三十歲的模樣,且幾十年如一日。
黑發,黑瞳,粗獷的英氣中帶著一絲秀氣,顯然是有中原血統的。有個中原名字,金炎。不過沒人敢直呼其名,都是以首領相稱。
迪娜在她身上感受到了武夫特有的淩厲氣質,甚至要強於李餘年。
迪娜雙手合十,說道:“佛家弟子莫迪娜,拜見首領。”
“佛家在這邊可不太受歡迎,法師此來所為何事?”
騰格還是第一次見到“異鄉人”,心中震驚,幫著解釋道:“首領,法師本要去中原,可是走錯了方向。”
迪娜尷尬一笑,臉頰微紅,說道:“我是來找人的。”
首領一愣,這倒是沒想到,合著是因為湊巧才來的蠻荒城。憑這方向感,找人可就有些難嘍。
“騰格,你用鷹鳩送她一程。”
“是。”
“首領稍待,我想學你們的馴獸術。”
看來,迪娜對坐騎的事情還是念念不忘。
“馴獸術不外傳。”
“騰格說做你們的上賓或者供奉就可以。”
“哦?”
“我會治病,人或獸都可以。”
騰格接過話說道:“法師在城外治好了兩頭巨象身上的舊傷,請首領準許法師在城內行醫。”
巨獸的體格越大,身上的傷痛就越難醫治,特別是巨象這種積年勞損的,幾乎無藥可醫。城中雖有獸醫,但也隻能鎮痛,收效甚微。
“難怪方才見它們入城時的步態比往日要輕盈許多,騰格,你近日不要出城了,全程陪護在法師的身邊。”
“是。”
......
李餘年依舊會打拳,早晚各一場,是在幽州跟著皇叔周勃養成的習慣。行的還是那三式,起初不覺得有什麽效用,後來慢慢地成為了卸掉心防的手段。
每日兩場,一始,一終,能靜氣凝神。
袁戎的心思藏得很深,一路行來對什麽都不太上心,不像一個十二歲孩子應該有的表現,唯獨早晚的兩場拳會默默地跟隨。
袁戎是有天賦的,至少比自己小時候要好很多,關於這一點,李餘年心知肚明。
但是凡事承接下來,就會有業果,沒人知道他以後會變成什麽樣子。包括自己,是佛,是魔都還不清楚,也許隻在一線之間。
於是,二人保持著簡單的默契。不言不語,也不問,隻是打拳。
這一界普通人家的門戶上大多貼黃符,掛銅鏡,門前院後栽桃樹。
不知是否偏冷的緣故,這個時候仍有桃花在凋謝。落在地上,或淡白,或淺粉。
道觀隨處可見,有香火旺的,也有人丁凋敝的,似乎全看觀主的人緣與經營。
在千裏馬的相助下,行程已過大半,約莫再有兩日便可抵達靈霄城。
眼下路過的村落叫八門村,村中的道路筆直,一眼便可望見下一個村口。房屋排列整齊,一排排的平房,似乎早有規劃。
來到村中央的大槐樹下,向四周望去,才明白為何叫八門村。村外一圈矮圍牆,八條道路由此向外輻射,所有的房屋都建在特定的位置上。
不用說,從空中俯瞰的話,一定是個八卦圖形。
槐樹下有一口水井,幾個身形佝僂的老人正坐下樹下乘涼,呆呆地瞧著李餘年二人,臉上的笑容僵硬且呆滯,看著著實有些詭異。
“趕緊走,這裏不太對勁。”袁戎警戒地說道。
“嗯。”
二人催馬前行,路過一間路旁的宅院時,被一道跌倒的人影攔住了道路。
一名頗有姿色的婦人走出院門,叉著腰罵道:“你是哪來的道士?怎麽淨往寡婦的門裏鑽?老娘都說了,不要你那勞什子的靈符,怎麽說也不聽!”
幹瘦的老道士從地上爬起身子,也不著急拍打身上的塵土,咧開嘴笑道:“哎喲小娘子,老道的符可靈了,十裏八鄉的誰不豎個大拇指!隻需掛在床頭,包你情郎夢裏來相會,夜夜安眠不覺醒!不靈不收你銀子,怎麽樣?”
“滾滾滾,老不正經!”
那美寡婦扭頭,瞧見了騎在高頭大馬上的李餘年,頓時覺得失態,臉頰一紅,擰著腰枝退回了院子,反手輕輕地帶上房門。
門縫關上前的那一眼,千言萬語,欲語還休。
“嗬!這小娘子,可真帶勁兒!”
老道士拍了拍身上的道袍,頓時塵土飛揚。
四目相交,李餘年在馬背上行禮,點頭示意,然後從老道士的身旁默默地走過。
“可惜了,年輕輕的。”老道士的歎息聲在二人身後響起。
李餘年瞧了一眼身旁的袁戎,加快了腳步,從他的眼中讀出了些許不安。
隨著馬蹄踏出村口,眼前的場景突然開始變幻。二人再次站在了槐樹下,身旁依舊是一口水井,但是乘涼的老人不見了。
在連續兩次奔行未果之後,李餘年深吸一口竟然發現飛不起來,大概是被設了禁製。
於是將馬拴在了槐樹上,說道:“怕是踩到什麽陣法裏了,下去走走看吧。”
袁戎緊緊地跟在李餘年的身後,生怕一轉頭就剩下自己一個人留在這怪異的村子裏。
二人來到方才那名寡婦的院門前,這是剛才唯一有人出沒的院子。
吱呀一聲,門輕輕一推便開了。
裏麵是個小院子,一條甬路通著廂房門。甬路西邊堆著柴火,東邊是一棵碗口粗細的棗樹。
廂房門敞開著,入門是一個廳房,灶台冰冷,方桌上落著一層厚厚的灰塵。一個鏤空木雕的碗櫃,能看見裏麵的瓷碗,朱紅的漆色有些起皮,應該有年頭沒用過了,模樣甚是斑駁。
西邊的臥房門上方掛著一張黃色的符紙,朱砂已經褪色得不成樣子,看不出形狀。
房門打開,一股黴味撲鼻而來!
屋內光線昏暗,能看到大木**的被褥淩亂,主人似乎起得比較急。梳妝台在普通人家不常見,一麵銅鏡蒙著灰塵,失去了光彩。
李餘年拾起一盒胭脂打開蓋子,裏麵的水粉已經幹涸開裂,放在鼻下聞了聞,淡而無味。
繼續往下走了幾戶人家,情況都差不多,有生活的痕跡,但是沒人。
“見鬼了?”
“你別亂說。”
袁戎下意識地縮了下脖子,走南闖北的在哪都住過,唯獨沒見過鬼,難道今日要開葷了?
夕陽西下,赤紅色的陽光映在屋簷上,隻剩下一個小角。冷風掠過,樹葉嘩嘩地響,一股蕭瑟之氣開始彌漫。
二人重新來到槐樹下,四周空無一物,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最後一縷夕陽消失在地平線上。
李餘年看著袁戎,笑道:“那道士說可惜了,年輕輕的。”
“你年紀也不大,說不定在說你呢。”
“唉,我反正是沒招了,道家的東西咱也不在行,走一步看一步吧。”
話音未落,村西頭的小道上出現了一個人影。手中似乎提著什麽東西,一路走得跌跌撞撞的,像是醉了酒的漢子。
袁戎咽了口唾沫,往李餘年的身後靠了靠,該慫還是得慫。
借著天黑前最後的光線,終於看清了來人的模樣。一個五短身材,跛腳的漢子,手中提著一個木桶。臉色蒼白,神情木訥,對李餘年二人視若無睹。
徑直走向水井,伸出手搖動轆轤,顫顫巍巍地打了一桶連著井水上來,倒入自己帶的水桶後,便抱著水桶離開了。
“他看不到我們?”
“不好說。”
“是人是鬼?”
“也不好說。”
“那有什麽是好說的?”
“多看,少動,別出聲。”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剛才還死氣沉沉的村子開始**起來,八條小道上人影綽綽。看身形,男女老少皆有,或急或緩,似乎都在按著特定的軌跡移動。
一個佝僂的老太太邁著細碎的步子挪到了樹下,反身坐在了一塊長石板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白日裏乘涼的幾個老人又湊到了一起,臉上僵硬的笑容如初見時一般詭異。
袁戎摸出一個火折子,被李餘年一把按住。
他們好像是在演化什麽事情,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出現火光,還是盡量不要打攪他們的好。
正思量間,地麵上突然出現了斑駁的樹影,一道金光從樹頂上灑落了下來。
二人從樹下走出,抬頭望向樹冠。
耀眼的金光中,有一道身影緩緩降落。
一隻皮膚白皙細膩,形態完美的玉足穿出金光,虛踏在樹尖上。
接著出現是修長的腳踝,緊致的小腿,絢麗多彩的裙擺,隨風飛舞的絲帶。
婀娜多姿的身材,以及無可挑剔的美豔妝容。一雙膚如凝脂的素手流連間,腰枝搖曳,眼神顧盼,炫出美輪美奐的舞姿!
九天玄女落凡塵,就這麽立在樹冠上衣袂飄飄,翩翩起舞!
仔細聽,耳邊似乎有女子的靡靡囈語,雖不明白說的什麽,卻是聽得心癢難耐!
同時被吸引過來的,還有村落中影影綽綽的人群,他們朝這邊快速地移動,不一會兒就圍在了樹冠下,不下百人!
個個臉色蒼白,眼神卻異常的狂熱,陸續有人跪倒在地磕頭不止,似乎在禱告什麽。
九天玄女身後的金光大熾,連續三道閃著金光階梯鋪下,立在眾人麵前。
有人踏上階梯,猶豫著拾級而上,不多時便沒入金光中,不見了蹤跡。
越來越多人踏入金光,最後隻剩下了一個姍姍來遲的俏寡婦,與那幾個挪不太動步子的老人家。
驀然間,李餘年聞到了一股熟悉的血腥味。細看下,一團極細的血霧縈繞在槐樹的樹冠間,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拴在樹下的兩匹馬不知何時已經失去了蹤跡,地麵上隻留下了一套馬鞍和韁繩。
一架金色的階梯伸到李餘年二人腳下,九天玄女露出了絢爛的笑容,素手輕輕地招了招,那場景攝人心魄!
李餘年一把拉住已經踩在階梯上的袁戎,反手擲出長戟!
長戟穿過九天玄女的身軀,竟如石頭大海,不見了蹤跡。邪門的很,明明是幻境,偏偏有殺傷力。
李餘年攔腰扛起袁戎,向南邊的村口奔去!
然而和之前一樣,奔出去後,依舊會回到槐樹旁。
九天玄女露出邪魅的笑容,玉足輕點,從樹冠上飄了下來。
“向北!”袁戎突然喝道。
李餘年突然折返方向,向北村口奔去。
果然,再次回到起點時情況有所變化,九天玄女的身子退回到了樹冠上。
“逆轉乾坤!”
北村口為地坤卦,逆時針依次為山艮卦,水坎卦,風巽卦,天乾卦,澤兌卦,火離卦,雷震卦。
李餘年的身軀化作殘影,逆時針依次穿過八個卦門,以蠻力逆轉乾坤!
村中的情景也在慢慢變化,一切就像倒放,慢慢恢複到原有的模樣。
從天黑跑到天亮,直到夕陽再次升起。
直到李餘年的腳步停在了那個老道士的身前,抱拳行禮說道:“請道長指點迷津。”
“嗬,靠蠻力跑回來的?”
“是。”
“真是個妙人,繼續跑唄!”
“解決不了根本問題,就算跑死也沒用,還請前輩指點。”
“哈哈,你倒是有眼光,先去殺了那俏寡婦。”
“啊?為何?”
“不信我,又要請教我?”
袁戎不知從哪摸出一把匕首,喝道:“我去!”
說罷,袁戎推門入院,一聲悶哼,幹淨利落!
李餘年目瞪口呆!
“哈哈,小小年紀殺伐果斷,了不得!”
老道士似乎甚是滿意,轉身自顧向村中央走去。
“這八門村天生屬陰,邪物層出不窮,壓下一頭又起來一頭。有高人立下陣法,想將他們永遠困在這裏。不曾想,給了它一個絕佳的閉關環境。這陰氣吸的,都快溢出來了。”
老道士站在老槐樹麵前,一張黃符飄出,瞬間被切得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