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雄鷹和金絲雀

清晨的飲馬河還如同往日的熙熙攘攘,這種市井生活讓人很容易沉醉其中,融入這充滿人間煙火氣息裏麵,或許這應該叫生活吧。

幾個月來,飲馬河衛生院的變化很大。一大早院內就停滿了前來看病的小車,有農用車、三輪車,還有小轎車,隔一年前這是不敢想象的。

劉明水年前的動員大會,讓飲馬河衛生院的員工明白了一個道理,靠山靠水不如靠自己的雙手。

在大環境下,飲馬河衛生院很少有推諉病人的現象發生,可宋輝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國家通過財政補貼做大了農村醫保的盤子。這是想從根本上避免因病返貧、因病致貧的現象,是想用醫保製度來兜底老百姓治病就醫的看病錢。

但很多時候都走了樣,飲馬河隻是其中一個縮影吧。在經濟壓力下,劉明水也成了萬千鄉鎮衛生院的一個縮影,在洪流中摸索著前進。

宋輝買了幾根油條、喝了一碗豆漿,向著外科病房走去。

路過婦科診室的時候,宋輝想要過去打聲招呼,可孫蓮芹像是看到瘟神一樣躲著宋輝。

這是怎麽回事兒?

按道理不應該啊,我明明幫了孫蓮芹,她怎麽連個客套話都不說呢?

想到此,宋輝也不想深究。

可是檢驗科的王華主任也是如此態度,這讓宋輝更加糊塗了。

正當宋輝下神的時候,陳友德喊住了宋輝。

“宋輝,你回來了?”

“老陳,我不在這幾個月是不是發生了什麽?怎麽那些大姐見了我像見到瘟神那樣呢?”

“沒什麽……咱們沒做啥虧心事,怕她們幹啥?走,內科剛進了台鏡子,你跟我去內科長長眼界。”

“老陳,你不是外科主任嗎?怎麽還管理內科的事情了。”

“哎,內科這不是剛進了胃腸鏡嗎,馮玉澤這個老小子就到處顯擺,整個飲馬河衛生院都盛不下他了。你來得正好,咱們倆去內科滅滅他的威風。”

宋輝和陳友德有說有笑地向著內科病區走去。

此時,張峰跟在馮玉擇的身後,他倆照著說明書認真地擺弄著胃腸鏡,這是多少人羨慕不來的。

這可是個稀罕玩意兒。怪不得陳友德會羨慕,說實話宋輝也有點羨慕了。若是給外科配上腹腔鏡的話,他估計也會嘚瑟一陣子。

宋輝也知道,這些事兒也就想想罷了。

宋輝對陳友德投來了羨慕的目光,“老陳,劉明水那缺德玩意兒這次怎麽這麽大方了呢,怎麽舍得花大幾十萬購進設備?難道老馮獻身了!”

“屁,飲馬河現在要大力發展業務,這不是你給老狐狸出的招嗎?怎麽這麽快就忘了!”

宋輝點頭不語,內心卻活泛起來了:“難道劉明水真的走了那條路?這糖衣炮彈的滋味估計不好受,但願他能潔身自好吧。”

這時馮玉澤發現了操作間內多了兩個人。

馮玉澤抬頭剛要嗬斥“機要重地、閑雜人等不得入內”,可話到嘴邊他又換了一副嘴臉。

那張充滿笑意的臉上寫滿了驕傲、滿足,更多的則是嘚瑟。

“喔,這是什麽風把陳大院長給吹來了。來,快來,老陳你也來看看我們內科剛進的鏡子。這按鍵都是英文啊,哎呀,你看我都忘了你看不懂英文。老陳,這都不叫事兒哈,我讓小張給你翻譯一下。”

陳友德被馮玉澤的嘚瑟勁氣得不輕,吹胡子瞪眼的但他拿馮玉澤一點辦法都沒有。

宋輝忽然覺得胳膊疼,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被陳友德拉到跟前。

“不好意思,我帶了翻譯。”

“老馮,你見了副院長就是這個態度嗎?信不信我給你穿小鞋。”

說著,老陳就湊到胃腸鏡前麵觀摩著,一副賤兮兮的樣子很是滑稽。

“去去去,你以為我稀罕你這個副院長啊。別說你,就是老劉來了,沒有我的允許他也不能碰這個鏡子。這可是我們內科的寶貝。”

馮玉澤繼續說道:“老陳,你想操作嗎?”

宋輝本以為老陳會拒絕,可老陳卻毫無骨氣地點著頭。

“想操作一下也行,要麽你轉到我們內科來,給我當副手。要麽嘛……”

“我一個副院長給你當副手?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不過,小馮啊,你很明顯的沒有把話說完啊。這樣吧,我想聽聽你下麵的選項。”

“要麽你給我當小白鼠,我就讓你操作一次。”

老陳直接搖頭,誰都知道馮玉澤是新手,給他當小白鼠,那跟自殺有什麽區別呢?

還在老陳糾結的時候,診查室內傳出了一陣機器啟動的聲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宋輝這邊。

馮玉澤的臉上寫滿了心疼,就像是剛買的手機還沒有稀罕夠就被人撕了膜一樣。

“宋輝,你在幹什麽?這玩意可寶貴著呢!”

“你居然打開了機器,這麽說它沒有壞!”

不知道為什麽,宋輝覺得馮玉澤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馮主任,難道這台機器不能開機嗎?”

“不,不!我的意思是你怎麽開機的?我研究了很長一段時間,甚至給客服打電話都沒有搗鼓好。客服最後也沒有辦法。客服讓我對著說明書操作一下,如果再不行就給我換台新的。我現在特別想知道,你是怎麽開機的。”

老陳聽到這話也是得意起來,“小宋,你是外科的人,憑啥要教內科使用胃腸鏡啊。他們有的是本事兒,讓他們自己開機就行,咱們可不能把手伸到別人的一畝三分地上,否則讓人說閑話。來,你偷偷跟我說是怎麽開機的?”

宋輝懶得搭理這兩個憨貨,“這個很簡單啊。你接通電源,按開機鍵就打開了。”

緊接著,宋輝像是明白了什麽。

“我知道了,老馮你不會沒有開電源吧!”

馮玉澤很是尷尬,“去,我能幹這麽傻的事情嗎?我是在給你們一個機會,既然你們不懂得把握,那就不怪我了。”

說著,馮玉澤就開始運行模擬操作。

陳友德滿臉羨慕,完全顧不上其他了,死皮賴臉地跟在馮玉澤身後,非蹭上一次不可。

宋輝和張峰尷尬地笑著,兩人一前一後地離開了內鏡室。

宿舍內,張峰很是熱情,這和那些老娘們兒的態度截然相反。

“宋輝,這次考試考得如何?我想你肯定能高分通過吧。”

“嗨,那不是我的風格。別說我了,你是怎麽打算的呢?”

“什麽打算?我呀,可能在內科幹著,等過段時間我就回省城吧。家裏已經接受我幹內科的事實了。哎,就這麽著吧!”

“那你還喜歡幹外科嗎?”

宋輝的話語讓張峰沉默了,這種沉默更多的是一種無奈。

張峰來到窗戶前,雙手按在窗台上,看著光禿禿的風景。這份淒涼、北風呼嘯的感覺或許就是他當下的寫實吧。

宋輝也來到了張峰身邊,“說一說你真實想法吧!”

“宋輝,你知道嗎?生在我這樣的家庭裏有多少無奈,有多少的身不由己。我從小就按照外科醫師培養的,可我心理上的缺陷讓我不能按照家庭的意願當一名外科醫師。

你知道我當時有多怕嗎?我怕父母傷心、怕家族失望、我怕自己都不能選擇原諒自己,可我有什麽辦法呢?我也羨慕你能夠在手術台上像個英雄一樣戰鬥。”

“所以你選擇了逃避?”宋輝繼續問道。

“是,我選擇了逃避。從大學開始我就開始逃避了,研究生我按照家庭意願選擇了外科,可我每當進手術室,我都很害怕,找各種理由不進手術室。我學著內科知識,並不是我都有喜歡內科,而是我不想失去從事醫師的資格。”

張峰雙手抱頭,用力搓著頭發,他內心很是糾結。

“宋輝,其實更多的是我選擇了妥協。這次春節回家,我坦白了一切,家裏人並沒有我想象得那麽迂腐,他們接受了我,讓我從事內科。用他們的話語說,是我自己狹隘了,隻要能夠盡到自己的一份責任,幹哪個科室都無所謂。他們唯一的要求就是我回到省城,回到他們身邊。”

宋輝很是同情張峰,“張峰,你是怎麽想的呢?”

“一年前,我無所謂,去哪當醫生都行。可這一年下來,我想留在飲馬河衛生院,這裏或許更適合我。我想我應該是雄鷹,而不是籠子裏的金絲雀。我想要自由地翱翔,我不想接受父母給我安排的一切。”

“可你有沒有想過,很多年之後,你的醫術沒有絲毫進步,隻會看一些基礎疾病,到那時你會後悔的。張峰,我覺得你還是回省城吧,那樣對你的發展更有利。”

“宋輝,如果是你,你會怎麽想?”

“我?又沒有人逼我,我愛幹什麽就幹什麽,這是我的自由。怎麽樣羨慕吧?”

“不見得吧!”

宋輝聽到張峰如此說話,頓時緊張起來,張峰是不是知道了什麽?不可能啊,他的秘密沒有幾個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