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劫後

莫爾頓假日迎賓酒店的綜合休閑娛樂廣場3樓。

23:47。

寧瑪靠在牆角大口喘著氣,與剛才的鋼化玻璃相比此刻屁股下是實打實的水泥地。

全身上下幾乎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jeep的越野衝鋒衣被劃破了許多條口子,整條左手臂被電線勒得青紫,尤其是一直受力的手腕更是皮下瘀血環狀。

上午額頭的傷口重新撕裂,血水混著汗水沾染了半邊臉,頭發被冷汗沁濕,整張臉慘白,直到過度呼吸許久後,渙散的眼神才重新聚焦。

右腿被鋒利的鋼條劃了條不淺的口子,好在血已經止住了,不過這些都沒有右手傷勢深,目前為止幾根手指完全沒有任何知覺。

寧瑪按壓著手心,三根手指的指甲完全烏黑,血液淤積太久隻有靠經脈毛細血管一點點疏導。

“沒事吧,”一旁的洛康也呼呼喘著氣,幾分鍾前的一刻哪怕晚到半步都完全來不及,好在最後關頭及時趕到。

“沒——沒事,”寧瑪努力調整呼吸,終於慢慢平緩下來,劫後餘生的虛脫潮水般湧來,差不多帶走最後一絲精力。

“沒事就好,”洛康掃了一眼寧瑪渾身上下,確認對方沒有嚴重的傷勢,至少看上去還好。

“有煙嗎?”寧瑪艱難吐出幾個字,身子耷拉著幾乎要完全躺下去。

“有,”洛康扭了下身子從褲兜裏掏出一包被壓扁的硬殼藍貓,從裏邊抽出兩根,遞給寧瑪一根過去,後者下意識去接,剛抬起胳膊馬上疼得“嘶”了一聲。

大個子幹脆直接兩根全點上,分了一根塞進寧瑪嘴裏,煙頭火星在微風中忽明忽暗,深呼吸一口吐出一團濃重的白煙。

尼古丁的刺激到達海馬體,身上的疼痛得以緩解,再吸兩口後,寧瑪試著抬起胳膊擦拭著臉上血跡說道:“謝謝!”

大雨打在頭頂的玻璃天花板上“咚咚”作響,洛康扭頭看了一眼,“沒事,還好來得及。”

寧瑪往上坐了坐,背靠牆壁稍微舒服點問道,“你怎麽來的?”

“什麽?”洛康偏了下頭,對方聲音太低。

“呃!”寧瑪牽扯到腿上傷口低吟一聲,重複道:“我是說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噢,是‘小細魚’跑來找我的,”洛康回答道。

“小細魚?”寧瑪沒反應過來,“魚?”

“對啊,小細魚,”洛康確認道。

寧瑪這下差不多猜中道:“你是說那個女孩?她名字叫小細魚?”

“嗯,”洛康望了眼樓梯口,“欸?她人呢?”

“我還以為她被嚇跑了,”寧瑪也是無語道,“她讓我陪他上來拍照片,沒想到那個紅心的架子倒了。”

“人沒事就好,”洛康甩掉煙屁股,“走吧,這裏本來都不讓上來的。”

寧瑪懊喪地撐著身子站起來,還好除了腿上劃的口子有些難捱,至少左邊身體慢慢恢複正常,包括手指火辣辣的疼也不是最開始完全沒有知覺。

“她……小細魚在你們這兒住了很久了?”寧瑪拖著傷腿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堅實地麵所能帶來的安心。

“嗯,”洛康走在稍微前邊點,用手電筒照亮,“她簽的是協議客戶,包了酒店的一個單間,已經住了快兩個月了。”

“兩個月?”寧瑪有點出乎意外,“住了這麽久?”

“嗯,”洛康有些見怪不怪,“酒店時不時會簽一些協議客戶,他們幾乎都是長住,我們這兒畢竟雖說是景區但酒店裏還是很安靜的,有些客人偏愛這樣的環境。”

除了沒完沒了的大雨……寧瑪拖著傷腿一路跟著,“那個女孩——額,小細魚也是來避世的嗎?”

“避?避什麽?”走在前邊的洛康頭也不回,“噢,不是,好吧也算是,不過她避的是她家裏人,我聽她說她是來逃婚的,而且不想被找到。”

……看來和自己聽到的一樣,寧瑪也不過多糾結,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那個心形的塑像徹底毀了,還包括一塊玻璃地板……”

“沒事的,先生,”兩人下到一樓,身邊重新被明亮的燈光包裹,洛康的措辭重回門童身份和語氣,“明早我通知維修部的同事來處理下。”

“如果需要賠償……”寧瑪不確定問道,“我住的房間號前台可以查到。”

“不用的,先生,”洛康客氣回道,“是我們酒店造成的疏忽——那個,寧瑪先生你可以自己走回去嗎?我還要去另外一邊巡視。”

“噢,我沒事,”除了腿上的傷口和被刮壞的衣服,“你去忙吧。”

“好的,先生,那我先去了,”說完轉身離開。

寧瑪隻盯著門童匆匆離去的身影拐進門廊盡頭,酒店的主樓和兩個裙樓,也就是商業區和休閑區三者之間是彼此相連的通道。

空****的走廊瞬間隻剩下寧瑪一人,“沒事”隻是相對來說,腿上的傷口結出血痂但還是隱隱作痛,尤其是站立時,不過好在血液暢通後半邊身子已經沒有那麽麻木,包括額頭上的舊傷還有滴落在衣襟上的血跡。

這會兒如果有人看到八成會以為自己是不是和什麽野獸打了一架?

寧瑪自嘲笑了笑,拖著傷腿一步一瘸地往主樓方向走去,比起剛剛樓頂的漆黑一團,身處橘黃色頂燈下連影子都幾乎縮小成一團。

另外還是有幾點疑惑,踩在柔軟的地毯上隨之一起湧上來:

為什麽叫“小細魚”的女孩會想要去被酒店關閉的天台拍照?

鐵條門上的暗鎖她是怎麽輕而易舉打開的?包括玻璃露台的燈源開關她又是從哪尋到的?照理說一般電源箱都放置在比較隱蔽的角落。

還有——為什麽心形塑像會整體垮塌,看其外在裝飾並不是擺放了很長時間的樣子,尤其是包裹的紅色絨布幾乎沒有褪色的痕跡。

最後就是當時腳下踩著的玻璃地板,總覺得有點蹊蹺,多少有點——“弱不禁風”?

寧瑪在寂靜的通道中緩慢移動,四周安靜的掉根針都能聽見,尤其是近臨午夜更是一個鬼影都沒有。

然而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點輕微的雜音——

回過頭,隻見剛剛救下自己的高個子門童,身影折返回來消失在通往三樓陽光玻璃露台的樓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