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好嗎?
十點十五分,周啟還沒出現,肯德基快要關門了,十點半燈牌就要暗下,到時這裏會一片漆黑,他會找不到她的。
雨仍在下著。
蕭曉在想是不是因為她遲到讓他生氣了?或許遇上了什麽事?
她不放心,看到有人從肯德基裏出來,厚著臉皮問他借手機用下。她先打給周啟,電話關機,然後又打給王波。
“嗯?”王波聲音有點啞。
“波波,是我。我沒帶手機,問人借的,都要十點半了,周啟還沒來。”
“嗯……我不太清楚,大概他不來了吧,他也沒和我說。”電話裏王波吞吞吐吐的,像是被人用槍指著腦袋。
蕭曉“哦”了聲,不再多問了,她還了手機後繼續站在燈牌下等待著。
天有點冷,蕭曉兩手抱著身體瑟瑟地抖。她咬住下唇,心想再等一會兒,等到燈牌熄滅就走,可是燈牌滅了,她仍沒走,因為下著雨,沒帶傘,她想等雨停了再走。
這時,路邊出現一個人,打著把黑傘,如縷幽魂從蕭曉麵前經過,走著走著,那人停下腳步又折回來。
“小小,你怎麽在這兒?”
是蕭媽媽,不知從哪裏回來,身上有股醫院的消毒水味。
蕭曉有點木訥,她抬起頭看著媽媽,揚起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僵笑。
“我想買冰淇淋,忘了帶錢,天又下雨了,我回不去。”說著,她委屈地紅了眼,嘴抿成了一條線。
蕭媽媽知道她在撒謊,不忍揭穿,看看裏麵服務員還在,蕭媽媽說:“媽媽幫你買。”
蕭媽媽合起傘,推開肯德基的門。裏麵的工作人員已經開始打掃了,不過為了女兒的冰淇淋,她低聲下氣地請服務員再幫忙做一個。
服務員被她說動了,重新開啟機器做了一個聖代,雪白的冰淇淋上淋層厚厚的巧克力醬。
蕭曉透過玻璃窗,看到媽媽摳摳索索掏錢的樣子有點心酸,如果不是因為她說想吃,或許這輩子媽媽都不會進去,因為她從來不舍得對自己好。
記得剛和周啟結婚時,媽媽偷偷地哭了一晚上,說是怕女兒被人騙,怕婆家欺負她,而後為了女兒過得開心舒服,她把周啟當親兒子,洗衣做飯還幫他買死貴死貴的羊絨衫。
媽媽有多心疼她,她就有多難過,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她永遠是個任性的孩子,為了一個男人讓父母操碎心。
蕭曉覺得自己該懂事了,至少該學會放下過去,不去糾纏一段沒有結果的愛情。既然老天給她一次重來的機會,她應該有很多個選擇,而不是要吊死在一棵樹上。
蕭曉笑自己傻,隻要能想通這個道理,有什麽坎過不去?再說是他先把她放棄了,如果他真的想和她在一起,天上落刀他都會出現,結果一場雨就讓他退縮了。
蕭曉當他以無聲的方式提出分手,她再以無聲的方式接受,就這樣結束吧。
蕭媽媽拿著聖代從店裏出來了。
蕭曉勺起一小匙冰淇淋先送到媽媽嘴邊:“媽,你吃。”
蕭媽媽搖頭推辭:“不不不,媽媽不喜歡吃這種東西,你自己吃吧。”
“沒嚐過怎麽就說不喜歡?來,嚐嚐嘛。”
蕭媽媽拗不過她,就稍微嚐了口。
“好吃嗎?”蕭曉笑著問。
蕭媽媽點頭,同時又有點心疼地說:“好吃是好吃,怎麽那麽貴呀。小小,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家吧。”
不要再等他了。
蕭曉吸吸鼻子,抿淚點了點頭。
那晚,蕭曉做了個夢,夢裏是午休中的教室,同學們都在睡覺,很安靜。她也趴在桌上小寐。微風捎來一絲桂花的香甜,輕拂在臉上舒服極了,睜開眼就看到他在身邊,以同樣的姿勢靜靜地望著她。
夢到這裏停止了。她驚醒,一下子無法呼吸了,坐起身靠在床頭上凝視著無光的夜,聽著房間裏時鍾滴答滴答……
第二天,她就生病了,暑假最後兩周,她抱著大熊公仔懨懨地躺在**吃藥、喝水、量體溫。
見她高燒一直不退,蕭爸爸就帶她去醫院看病,有條近路是經過周啟家樓下的,路過時,蕭曉忍不住朝六樓看,窗戶緊閉著,像是沒人的樣子。
樓底下有輛搬家公司的車,一對小夫妻正站在車旁替搬家工搭著手。
邊上老阿姨問:“你們就是601新搬來的吧?”
小夫妻笑著點頭:“是呀,以後還請鄰居阿姨多多關照。”
“應該的,應該的,聽說老住戶移民去啦?”
“不太清楚,不過簽合同的時候有說去澳大利亞。”
“是伐,之前老住戶家的兒子很厲害的,理科狀元呀。”
“真的嗎?”
……
街坊間的八卦正好被蕭曉聽見,沒想到婆婆把房子賣了,之後這裏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不再屬於她了。
她以為自己會難過,沒想到一點感覺都沒有,隻是腦中總會出現零亂的畫麵,有過去的,也有現在的;有好的,也有壞的……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畫麵越來越少,越來越模糊,這個時候,她開始難過了,睡不著就滿屋子找那本日記。
她和周啟學習小組,
周啟等她的那個雨天,
還有那個運動會以及無數個有他陪伴的日子……
全都找不到了。
她蜷坐在一堆書裏,目光呆滯地愣著神,直到東方露出魚肚白。
去學校報到的那天,爺爺生病入院,蕭爸爸和蕭媽媽分身乏術,蕭曉隻能自己過去,她吭哧吭哧把行李拎到樓下,猛抬頭就看到許久未見的江辰燁站在停車位邊,眉眼間的笑溫柔又熟悉,腿長依舊兩米八。
蕭曉驚訝:“辰燁,你怎麽來了?”
江辰燁晃晃手裏的車鑰匙,笑著說:“聽說你今天要去學校報道,叔叔阿姨也抽不出空,所以就我來了。”
話落,他打開後備箱,幫蕭曉把行李塞了進去。
“我開車送你。”
“送我到火車站就行了,我都買好火車票了。”
“火車站下來還得走路,上車後再說。”
江辰燁打開副駕駛座的門,這時,蕭曉才注意是到他換車了,是一輛嶄新的白色BMW。
“哇哦,行啊,沒幾年就換車了,交女朋友更方便了呢。”
江辰燁莞爾:“我不是一直在等你長大嗎,哪裏有女朋友?”
蕭曉:“……”
這個玩笑有點笑不出來。
江辰燁從後視鏡裏看著她,很刻意地多說了句:“我不是開玩笑。”
氣氛瞬間就尷尬了。
蕭曉抱住雙肩包,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她咬著嘴唇,想了很久說:“我有喜歡的人了。”
“嗬嗬,在哪兒?”
蕭曉不知道,心想他大概已經坐上飛機去澳大利亞了。
“各位旅客請注意,飛往巴黎的F9126航班已經開始登機……”
國際機場內又響起登記語音播報聲,透過落地窗往外看,有一架澳大利亞航空公司的飛機正在降落,不知道是不是他們要乘坐的航班。
劉美芬辦完行李托運,準備帶周啟進候機廳。
周啟望著進口處人流,麵無表情地說:“再等等,爸爸說他會過來。”
劉美芬低頭看下手表:“那就再等五分鍾。”
話音剛落,周勳匆匆忙忙地來了,他看見兒子笑逐顏開,老遠朝他揮起手。
周啟勾起唇角,淺笑淡淡的。
“爸,你來了。”
周勳氣喘籲籲:“不好意思,堵車,來晚了,爸爸給你買了點肉脯,你可以在飛機上吃,還有沈阿姨做的桂花糕你也拿著。這個月份堪培拉比這裏冷,你下飛機就要添衣服,還有……”
周勳微微蹙眉,有太多想囑咐的話不知該從哪裏說起,滿腦子都是亂亂的。
“不用擔心,我能照顧好自己。”周啟如是說,“到那裏我會打電話,我不在的時候,你要好好保重。”
“嗯嗯嗯。”
周勳一個勁地點頭,兒子比他出息能幹,他完全可以放心,但是從小到大兒子都沒出過這麽遠的門,萬一吃不慣那裏的東西怎麽辦?還有劉美芬的新任丈夫會不會疼愛他?
周勳緊抓著周啟的手,實在舍不得放。
“你身上還痛嗎?那裏醫藥費貴,如果覺得不舒服就回來治。”
周啟抬起紗布緊裹的左臂,不以為意地撇下嘴。
“不疼了,醫生說我命大,都是輕傷,你不用太擔心。對了,爸,你的手機能不能借我一下?”
周勳聽後偷偷地瞥著劉美芬,接著摟上兒子的肩:“走,爸爸陪你上廁所。”
父子二人一到廁所間,周勳就把手機掏出來交到周啟手裏:“趁還沒上飛機,快打個電話,老爸幫你望風,劉美芬進不來。”
周啟點頭,迅速地撥通蕭曉的手機號,他不想不明不白的結束,執著地要再努力一下。
連打三個,都是無人接聽。
劉美芬在廁所外催促:“小啟,好了嗎?時間差不多了,我們還要過海關。”
“快了。”周勳替他把話回了。
打不通電話,周啟很焦心,他打開短信箱,艱難地抬起手,顫著手指打出一行字:
【蕭曉,是我,那晚我去了,半路上出了車禍,這幾天都被關在醫院裏。我今天出院了,但是直接到機場坐下午的飛機去澳大利亞,我知道以這樣的方式告訴你很自私,我也看不起這樣的自己,我一直在後悔,如果早一點告訴你該多好。】
【蕭曉,我現在在為自己的懦弱買單,命運對我的懲罰就是走之前不能再見你,我真希望那輛麵包車能把我撞得重些,這樣我就能躺在醫院裏,包成木乃伊等你來看我。】
【蕭曉,我很想你。如果你的夢是真的,那最後我們還會在一起的,對不對?你能等我嗎,我會盡快完成學業回國,我會想辦法陪你過春節、情人節、聖誕節,我知道異地戀會很辛苦,但是我一定會努力守護來之不易的你。】
【蕭曉,等我好嗎?】
他的語氣是卑微的,態度是誠懇的,他希望在他離開之前她能讀到這幾條寫得淩亂的短信。
終於,手機亮了,有消息回複了!
周啟激動得顫抖,幾乎忘了身上的疼痛,忙不迭地按下短信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