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看到天上的心嗎

過年前的最後一堂美術課,周啟也跟著去了,說是要去看看他老爸,反正他現在住的地方離畫室很近,探望他的同時還能護送蕭曉,以免在半路上再遇到那兩個不良少年。

走在路上,蕭曉忍不住問火鍋之夜的事,她隱約覺得他們有發生過什麽,可死活想不起來。

“沒什麽,就是你吐了,差點吐在我臉上。”周啟麵無表情地說著。

蕭曉聽後大鬆口氣:“我想呢,原來你是為了這事生氣呀,還好沒吐到你,嘿嘿嘿。”

她笑得有點呆萌,像隻露牙的傻兔子。

周啟又氣又好笑的,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這場護花行動弄得轟轟烈烈,到畫室,師兄師姐們都很好奇地湊上來,偷偷打量起這位霽風明月般的美少年。

“蕭曉,你男朋友?”

“蕭曉,你真有師姐當年風範。”

……

蕭曉被你一言我一語說得臉紅了,她連忙否認三連,再三解釋說:“不是的,他隻是順路,真的隻是順路。”

“既然順路,就讓他再順便給我們當模特,沈教授,你說好不好?”

沈教授說:“你們要經過他同意。”

周啟看著蕭曉的畫冊,頭也不抬:“不行。”

“那……我小師妹想畫呢?”

周啟抬頭,直勾勾地看了蕭曉一會兒。

“可以。”

周啟那雲淡風輕的兩個字,引起眾師兄師姐們的起哄。

“師妹,你這男朋友可以啊。”

……

蕭曉又羞又惱,連忙解釋:“不是,不是,我們隻是同學。”

說完,她的臉紅得都能滴血,轉頭看看周啟沒什麽反應,她氣惱地翻他好幾個白眼。

“周同學,整人不帶這樣的!”

周啟聽了這話沒理她,繼續看畫冊,直到周勳過來。

“呀,兒子,你來了呀。”

周勳笑眯眯地進入畫室,他一到,學生們很親切地和他打招呼,都混得挺熟的。

周勳紅光滿麵,整個人比之前精神了不少,看著像是受到了愛情的滋潤。

周啟嘴上不說,但能看出來,他很喜歡父親現在的狀態。

中午時分,周勳和沈教授帶著周啟、蕭曉一起吃了頓飯。

蕭曉送給沈教授一條很鮮豔的圍巾,這是江媽媽從泰國帶來送給蕭媽媽的,蕭媽媽覺得太花哨,她就把它拿過來借花獻佛,她知道沈教授有收集圍巾、絲巾的愛好,所以一定會喜歡的。

沈教授興高采烈地披上圍巾,轉身問周勳:“好不好看?”

周勳笑著:“挺好看的,就是顯得你黑。”

蕭曉:“……”

周啟的毒舌看來是祖傳的。

沈教授氣呼呼的,就像個小女生,還故作慍怒地瞪周勳。

蕭曉從她的眼睛裏看到了粉紅色的泡泡,瞬間覺得她與周爸爸挺相配的,兩個人都帶著點浪漫主義色彩,還有一顆不會老的童心。

聊著聊著,周勳關心地問起:“你留學的事辦得怎麽樣了?”

周啟夾菜的手停頓了下,眉頭微微蹙起,在座的所有人都能感覺到他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蕭曉很震驚,因為周啟從沒說過留學的事,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

氣氛陷入詭異的尷尬中,周勳知道自己問錯話了,連忙夾了兩筷子菜塞到周啟碗裏。

“兒子,多吃點。”他笑眯眯地又給沈教授、蕭曉各夾了個雞腿,“你們兩個也吃。”

“謝謝周叔叔,這個餐館的菜很好吃。”蕭曉微微一笑,靈巧地把話題轉移了。

接下來的半天,蕭曉有點心不在焉,課上完後,師兄師姐們都整理畫材準備回家過大年,而她自告奮勇留下來打掃畫室。她不想和周啟一起回去,他太悶了,悶得讓人煩躁,半路上她一定會忍不住問他出國的事,但是她不想聽。

“蕭曉,你弄好了嗎?”

她躲著他,他卻找上門了,明明心很累,還要強顏歡笑。

“嗯,還要一會兒,你先走吧。”她眯眼笑著,頰肉有點僵硬,也不知他能不能看出來。

周啟不做聲,默默脫下黑色的羽絨服,卷起袖管。

“我來吧。”他搶過蕭曉手裏掃把,比她掃得還認真。

偌大的畫室隻剩他們兩個了,無論站在哪個角度,蕭曉都能看到他。十幾年了,他們結婚十幾年了,她卻一點都不了解他,如果不是回來這一趟,真不知道他隱藏了多少秘密。

這個人實在太不坦誠了!蕭曉心裏騰起一股無名火,她拎起塑料桶放到水龍頭底下,故意把水開到最大。

嘩嘩的水流聲,冰冷刺骨的水溫,她近乎自虐般把手浸泡在冷水中,以一種痛抵消另一種痛。

周啟看見了,走上前替她擰幹抹布,再替她洗幹淨拖把,他的無微不至莫名有種諷刺的效果,讓蕭曉更加難受了。

“你走吧,這裏我來好了。”

她笑著,彬彬有禮卻拒人千裏。

周啟不聽,幹淨利落地把畫室清理了遍,然後穿起羽絨服。

“現在可以走了吧?天冷,早點回家。”

看來他是鐵了心的要和她一起回去,朝他發火又會顯得自己在無理取鬧。

蕭曉遲疑了會兒點點頭,拎起畫箱和他一起走了。

到了大馬路,周啟買了兩杯熱乎乎的紅豆奶茶,一雙拿奶茶的手已經凍紅了,看得蕭曉怪心疼的,剛想問他冷不冷,他冷不丁地把兩杯熱奶茶一左一右貼在她的粉頰上。

蕭曉微怔,然後給他個白眼:“周同學,你不要這麽幼稚好不好。”

周啟擰眉,似乎不理解她所謂的“幼稚”。

“天太冷了,這樣是不是暖和點,我看你鼻子都紅了。”

“沒有覺得暖和,我隻覺得別人都在看我們,很丟人。”

“你心情不好,為什麽?”

“你管我。”

以白眼開始,再以白眼結束,蕭曉不知不覺地遷怒於眼前的少年,這個一無所知的少年。

周啟看著她的眼睛,似乎明白了她的憤怒來自何處。他放下奶茶,插上吸管,然後送到蕭曉嘴邊,有點點討好的意味。

“出國的事還沒有定。”他刻意解釋,“我還沒考慮好。”

淡淡的語氣裏有幾分無奈,其實是否出國決定權並不在他的手上,而是在劉美芬的計劃裏,隻是現在說再見太早了,不是還有一年半的時間嗎?

“別生氣了,你喜歡的紅豆奶茶,半糖。”

蕭曉瞪他,然後吸了口奶茶,嘴微微一抿,紅豆在舌尖散開,甜糯中有一點沙粒感,或許這就是愛情的味道。

“你怎麽知道我喜歡紅豆奶茶+半糖?”

“你以前放我桌板裏不都是這個口味嘛。”

“我以為你喜歡。”

“不,我不喜歡紅豆也不喜歡甜的。”周啟微頓了下,“不過現在喜歡了。”

蕭曉笑了,眉眼彎彎的,鼻頭紅紅的,燦爛如絢陽,使寒冷陰霾的天溫暖起來。

周啟把這個笑容藏到了心裏,然後伸出了手,蕭曉自然而然地握住了,令他猝不及防。

他隻是想替她拿畫箱,既然這樣,幹脆將錯就錯。

周啟紅著臉,牽著她的手,蕭曉喝著甜蜜蜜的奶茶,完全沒意識到,等一杯奶茶喝完,要扔空杯時才反應過來。

蕭曉懵了。

說不上來是誰先動的手,總之他們牽在一起了。

她有些害怕,驀然把手收回,藏在身後,然後驚詫地看向周啟。

周啟不自然地咳嗽起來,以拳捂嘴,把臉都咳紅了。

“我來幫你拿畫箱吧。”

他迅速地建了個“台階”,蕭曉踩在這個“台階”上,“滋溜”滑到了底。她做出一個想了很多年都沒想通的行為,拎著畫箱,逃了。

蕭曉從來沒有跑得這麽快,回到家,她緊張地翻出日記,想知道後來會發生什麽事,然而神奇的事再次發生了,大半本日記變成了空白,她的命運天翻地覆了。

這本日記是這個世界的地圖,如今地圖消失了,蕭曉陷入了迷茫,她不知道是這個世界變了,還是周啟變了。

有個理論叫“蝴蝶效應”,即一個微小的變化能帶動巨大的連鎖反應。之前,蕭曉做的大大小小的事無意中改變了原先的軌跡,所以一切都變得不可測了。

不過蕭曉覺得前夫的出軌還是存在的,並沒有因為這些變化而改變,理由很簡單,假設他們感情和睦,婚姻美滿,她就不會翻出舊日記,跌下樓梯,那此時此刻的她不會呆在2005年。

看來不管如何,周啟都會出軌!哈,這個死渣男,真沒良心!

蕭曉重重地合上日記,對前夫一陣唾棄。

晚上,她收到周啟的短消息,隻是很隨意的關心,並沒有對白天的事作解釋。蕭曉也裝傻,一番無關痛癢的閑聊後,誰都不提牽手的事,全當沒發生過。

寒假來臨,除夕也越來越近了。除了鋪天蓋地的寒假作業,還有練不完的素描和水粉,周啟時不時發來短信,刷個存在感,短信的大多內容是:【寒假作業做了嗎?】

【有沒有不會做的題?】

【有本英語輔導書不錯,介紹給你。】

學霸交流就是這麽不接地氣的嗎?!蕭曉隻想過一個沒有作業的好年,很無情地回複他:

【再說作業,我們就絕交。】

【那你練習畫畫了嗎?】

蕭曉:“……”

【周同學,你夠了啊!開開心心過大年,不好嗎?】

蕭曉就在這樣的精神壓迫中看著《春節聯歡晚會》,近十二點的時候,外邊煙花爆竹已經震天響,這讓很多年沒放過煙花的蕭曉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她趿上拖鞋跑到窗邊,天被花火染成了五顏六色,鞭炮聲蓋過了電視裏的歌聲。

“小小,要不要跟爸爸下去放煙花?”

“要!”蕭曉興奮地套上大棉袍,抓上一根長香跟著蕭爸爸蹦噠到樓下。

十年後,這裏就不準放煙花了,這讓許久沒享受煙花樂趣的蕭曉玩了個夠,父女兩人在地上擺陣型,蕭媽媽從窗戶處探出身子,大聲叮囑他倆要小心。

嬉戲歡鬧的時候,蕭爸爸忽然指向天空,驚歎道:“誰呀,在天上放了顆‘心’。”

蕭曉好奇地從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真有人用“夜明珠”在空中射出一個心,心所正對的方向正好是他們家的位置。

“哇,過年撒狗糧,真夠可以的啊。”蕭曉樂嗬嗬地笑著。

與此同時,周啟在陽台上發送了一條短信:【你有看到天上的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