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座位
“婆婆”劉美芬回家了，穿著時髦的酒紅色A字中長裙，長發盤成圓髻，很高貴地豎地腦後。她聽到有個陌生的聲音叫她“媽”不禁微怔，定睛一看是個女孩子，穿著藍白校服，和周啟差不多大。
劉美芬的臉色瞬間就變青了，但她仍非常有涵養地笑問：“你是誰？”
蕭曉的魂魄被震得七零八落，四片落到“過去”，三片勉強留在“現在”。她深知“婆婆”的厲害，內心產生了排斥，為避免尷尬，她揚起一個很禮貌的假笑，活潑地打招呼。
“阿姨好！我是來給周啟送作業的。噯，您的裙子和我媽新買的一樣，剛才花了眼，還以為我媽來了。”
她朝氣得太過頭了，顯得有點假。
劉美芬從她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中嗅出點端倪，微微偏過頭往屋裏看，桌上有擺著熱粥，周啟頭發亂蓬蓬的，人也顯得沒精神。
“怎麽了？”劉美芬嚴聲質問，與剛才對蕭曉的態度截然不同。
周啟歪在餐椅上，低聲說：“我頭疼，今天沒去學校。”
聽到兒子說頭疼，嚴母的臉上終於出現慈愛與心疼。她徑直走到房內，摸摸周啟額頭。
“不舒服幹嘛不打電話給媽媽？”
周啟把她的手往外摜。
“你太忙了。”
“這粥是誰煮的？”
“我。”
顯然，周啟的回答沒什麽說服力，劉美芬又把視線轉回到了蕭曉身上，陰冷的目光很刁鑽，就像專是為挑人錯而存在的。
蕭曉朝她嘿嘿笑了笑：“阿姨，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先走了。”
“等一下。”劉美芬走到門邊，笑意盈盈地看著蕭曉，“謝謝你小姑娘。對了，老師怎麽會叫你來送作業？”
蕭曉天真回答：“因為離你家近呀。”
“你們班裏離我們家的同學應該挺多的，以後還是麻煩男同學來送，畢竟我們周啟……”
“你送完作業就走吧。”周啟冷冰冰的，對蕭曉很凶，“以後沒事別來我家！”
哎喲，機器人還會翻臉呐？蕭曉嘴角一勾，冷哼了聲。
“不是班主任讓我送作業，我才不想來呢。”
話落，她翻他個白眼，連再見都沒說匆匆地走了。
周啟如釋重負，劉美芬卻不依不饒。
“你們班主任怎麽讓她來送試卷？”
周啟隨口回了句：“是我同桌。你沒有別的想問了吧？我進屋睡了。”
劉美芬沉默片刻：“你作業做了嗎？”
“頭疼。”
周啟“砰”地關上臥室房門。
劉美芬不自覺地抿了抿嘴，而後她舀了舀那鍋熱粥，又走到衛生間看看垃圾桶、浴缸，檢查是否有別人留下的毛發。
經過福爾摩斯般的推理，劉美芬認為兩個未成年沒有發生過什麽，於是很放心地敲敲周啟房門。
“肚子餓不餓？要不媽媽幫你買點吃的？”
“不餓了，你去忙吧。”
房內，周啟邊說邊拿起手機發了條短信：到家給我消息。
蕭曉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拿出一看，是學習組組長發來的短消息，她不想回的，但兩手不受控製打了一條：已經出小區了。
【今天謝謝你。】
蕭曉發去一個微笑的表情：【難得你還會說謝謝，不敢當。】
或許是周啟感受到這字裏行間內的嘲弄，不再回複了。
蕭曉也不想糾纏，回想剛才“婆婆”那恨不得扒她層皮的樣子就忍不住打寒顫，慶幸這輩子不用叫她“媽”了。
平安無事地過完一天，次日蕭曉如往常那樣卡著點兒來到學校，剛剛坐下，她就在課桌裏找到一盒牛奶，外盒冰冰涼，應該是剛買不久的。
“咦？誰把牛奶放我桌裏了？”
蕭曉心生好奇，前方、右邊的同學都不像放牛奶的人，旁邊周啟的座位上隻有書包。
她拿筆戳戳杜薇的背脊骨：“周啟來了嗎？”
杜薇辮著小麻花辮，漫不經心地說：“來了呀，剛才被班主任叫到辦公室去了。”
三好學生，高二（3）班一員大將，班主任找他會有什麽事呢？難道又要頒發獎狀了？
蕭曉嘖嘖嘖地咂嘴搖頭，真是同人不同腦殼，前夫從小到大的獎狀可有兩大箱子，而她隻收到過一朵拾金不昧的小紅花，羨慕嫉妒恨！
早自習時間結束，周啟回來了，大概是頭疼病沒痊愈，他的臉色又白又差，走近教室的刹那間，把整片教學樓的氣壓都壓低了。
班主任緊隨其後，走到講台前時她清清嗓子，很嚴肅地說：“王波，你和蕭曉換個位置。”
什麽？！全班都有點震驚，坐得好好的，怎麽就換了呢？
當事人蕭曉一臉懵逼，她抬頭與王波對視了幾秒後開始慢吞吞地理包。
“怎麽回事呀？突然換座位了，難道他倆搞出事了？”
“應該沒有吧，去遊樂園玩的時候，他倆扯得挺遠。”
“噯，我聽說今天早上周啟的媽媽來學校了，和班主任聊了半個小時呢。”
“對對對，我也看到了，穿長裙子的，長得很漂亮、氣質很高貴的那個。”
……
同學們的竊竊私語悉數不落的進了蕭曉耳朵裏，她不由自主轉過頭往窗外看，果然看到一片酒紅色的衣角，劉美芬正兩手環胸站在窗外，監視著他倆的一舉一動。
蕭曉算是明白了，婆婆的惡毒打周啟年幼起就有，而且少年周啟似乎很怕這個老媽，半點反抗的精神都沒有。
那也真是奇怪了，婆婆控製欲強到變態，當初他倆是怎麽結的婚，難道周啟把戶口簿從家裏偷出來了？
這樣一想，蕭曉心裏舒服多了，同時又感覺怪怪的，“前夫”究竟是什麽樣的人，他到底愛不愛她，這些越來越撲朔迷離。
蕭曉背好書包，在拿走牛奶的那刻悄悄地對周啟說了聲：“牛奶，謝謝啊。”
周啟默默地低著頭，神情冷漠，對於蕭曉的去留沒有半點在乎的痕跡。過了會兒，王波坐到他邊上，大大咧咧地把課本往桌上一擱，濃眉挑起，飛給他一個媚眼。
“嗨，兄弟，我來了。”
周啟一聲不吭，抬起頭注視著蕭曉的背影，眼睛裏分明在期盼什麽。蕭曉沒有回頭，與新同桌有說有笑的，這才幾秒種的功夫，她就另尋新歡了。
周啟暗暗咬了會兒牙，把頭一偏，打開了課本。
“啵”的，一個小紙團兒落到他的語文課本上，是王波扔來的，打開一看，上麵寫著：咋回事呀？怎麽突然換位子了？連你媽也來了。
周啟深深地長籲口氣，眉頭微微蹙起，痛苦顯而易見。其實今天早上劉美芬來學校時，他比任何一個人都驚訝，劉美芬笑眯眯的幫他整理衣領，溫柔輕問：“你班主任辦公室在哪？”
他最討厭她這樣笑著，虛偽、冰冷、不祥。
果然到了老師辦公室，劉美芬很直白地和班主任說：“你好，高老師，我是周啟的媽媽，今天我想和你談談昨天的問題。”
俗話說的好，薑還是老的辣，如果劉美芬是薑，那一定是最老最辣的那一塊。
周啟沒有想到隻不過是送作業，媽媽竟然會親自來學校，而且昨晚她還裝作漠不關心的樣子。
班主任同周啟一樣，被劉美芬弄得措手不及。她緊張地推下眼鏡，站起身親切握手。
“啊，你好，周啟媽媽，初次見麵。請問昨天的問題是……”
劉美芬嫣然一笑，彬彬有禮地說：“昨天周啟身體不舒服，有個女孩子來家送作業，家裏隻有周啟一個人在，鄰居們看到難免會有想法，以後老師安排的話，請盡量安排男同學，要知道現在青少年還是很敏感的，以後周啟是要出國的人，他的各項成績都不容有差。”
“……”周啟握起雙拳，“媽，你夠了，這事沒想你的這麽肮髒。”
劉美芬依然笑眯眯的，保持著高貴優雅的坐姿，無視周啟的窘迫，笑問班主任：“高老師，可以嗎？”
班主任反應遲鈍地點了下頭：“當然……可以。”
“那太好了，謝謝高老師。對了，我還有個不請之請，能否把周啟邊上的女同學換掉？找個成績相當的男同學做同桌比較穩妥。”
班主任沒立馬答應，而是看看周啟的反應，剛才他還有點憤怒，轉眼見就平靜了，就像個沒插電的機器人，沉默地站在原地。
“周啟，你的意見呢？”
班主任把決定權交到他的手裏。
周啟嚅了下嘴，剛要開口，劉美芬便很無情地插上嘴：“他聽我的，高老師您安排就好。”
他的權利就這樣被剝奪了，甚至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他很想在老師和劉美芬麵前叛逆一回，但是真這麽做就是變相承認他與蕭曉之間有故事。
周啟是知道劉美芬的可怕的，她會不遺餘力地破壞她看不順眼的一切，丈夫、婚姻、家庭，就像壁虎切斷尾巴那樣，隻是壁虎為了逃命，而她是為了利欲。
周啟不希望劉美芬觸及他的學校、同學、還有蕭曉，所以他點頭了，有點憋屈，有點懦弱，有點看不起自己。
【沒事。】
千言萬語化作兩個字回給了王波。王波撇下嘴角，不信，但也沒多問。
之後，學習小組在劉美芬的建議下重新分配了，周啟的輔導對象被調到別的組裏，程方成了他的新搭檔。
其實蕭曉在看到“婆婆”的時候就知道事情會這樣發展，而後她想想之前那通態度惡劣的電話，猜到應該是周啟故意說給“婆婆”聽的，心情一下子明朗了。
算了，原諒你。
想著，蕭曉回過頭，沒想到睡神今天沒睡覺，雙目炯炯看著她所在的方向，四目交錯時，蕭曉咧嘴朝他“嘿嘿”笑了笑，然後伸出兩根手指，比了個“V”。
周啟低下頭，漂亮的唇角微微上揚，很幹淨，很靦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