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穿了個爛胎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果兒睡夢中就聽到院子裏傳來陶氏的呼喝聲,那是在催一家人趕緊起床。莊戶人家沒那麽舒坦,到了時辰就得早早爬起來下地的下地,做家務的做家務,開始一天的勞作。除了最小的幾個孫子,其他人誰都別想睡懶覺。

果兒稍微扭了扭頭,便感覺額頭傷口處傳來明顯的疼痛,禁不住皺緊眉頭。

睡在外屋的包氏穿好衣服進來看女兒,見她皺眉的樣子忙上前仔細查看一番,說道:

“果兒你別動,好好躺著休息,你奶說了,這幾天娘不用下地,專門在家照看你。”

包氏說完看了一眼旁邊睡著的兒子,見五林還睡得很香,便打著哈欠往外走去。

走到外屋,看見丈夫姚三柱卷縮在炕上一副睡得死沉的樣子,包氏沒好氣地伸手推了推:

“當家的,趕緊起來了,沒聽見娘在外頭喊人?再不出去待會兒又該過來捶門了。”

果兒聽見包氏的話心裏又是一堵,一大早就提醒她穿了個什麽樣的爛胎。

姚家兄弟四房,就數三房這兩口子最憊懶,每每等全家人都起床出去了,陶氏還得專門跑到這邊來把門捶得咚咚響,才能把這兩口子喊出去。

果不其然,沒多久就聽見外麵陶氏衝過來“咚咚咚”的捶門聲:“老三、老三媳婦兒,你倆睡死了還是耳朵聾了,趕緊給我爬出來!好吃懶做的東西,豬都比你們起得早!”

就聽見外屋的門“吱呀”一聲,接著陶氏喋喋不休的罵聲更清晰了,果兒被吵得睡意全無,有氣無力地睜開眼睛呆望著屋頂,低矮的房梁上幾縷蜘蛛網垂下來,令人不易察覺地搖曳著。

過了一會兒包氏端著一盆水進來,拿出洗臉的汗巾在盆裏擺了擺,走過來給果兒輕輕擦臉,邊擦邊輕聲道:

“你奶剛說了,這幾天叫你好好養著,從今兒開始早上給你加一頓單食,白麵餅子,一個蒸雞蛋。

我跟你說,待會兒你奶過來看你的時候,可別硬撐著說你沒事,就說頭一直疼著呢,這樣你奶才會心疼、才會給你單吃另喝,會哭的孩子有奶吃,聽見沒?”

包氏給果兒擦完臉,不等她回話就端著臉盆出去了。

果兒:“……”

果兒有氣無力躺在**,外麵院子裏不時傳來一家人進進出出的聲音,一想到從此變成三房的閨女,心情更加鬱悶了。

“閨女,吃飯了。”

包氏端著兩個粗瓷碗進來,把碗放在炕桌上招呼著姚果兒。

看到吃的東西姚果兒才覺察到肚子似乎很餓了,也是,從昨天穿過來到現在她還一口飯都沒吃過呢。人是鐵飯是鋼,哪怕心裏再多的憋屈也填不飽肚子呀。

姚果兒撐起身子一看,隻見炕桌上的兩個粗瓷碗裏,一個裏麵放著一張白麵餅子和一個煮雞蛋;另一個碗裏則是熬的小米粥,聞起來還挺香的。

當初還是遊魂的時候,她沒少見識這個家裏麵的夥食,那可不是一般的差,而麵前的這份堪稱美味的食物顯然是包氏給她單獨弄出來的。

姚果兒抬頭看看眼前笑得有些得意的婦人,心中湧起一股暖意,包氏這女人雖然毛病一大堆,可心疼兒女的性子卻做不了假,唉,別想了,先填飽肚子再說吧。

夏日的夜,寂靜無聲,姚果兒躺在鋪著竹涼席的炕上,夢魘中額頭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閨女,你弟弟這門親事眼看就要成了,隻要在縣城裏再買上一套房子女方就答應結婚,你就再加把勁,把買房的錢給湊出來,這可是你親弟弟,你不管誰管?”

“就是,我跟你爸沒本事掙不了大錢,你弟弟耽誤了這麽多年,眼看都二十好幾了好不容易有了對象,彩禮錢你都給湊齊了,這買房的錢說什麽也得掏出來呀,不跟你多要,就50萬!”

“我沒錢。”

“沒錢就去借!上次讓你拿出彩禮錢你就說沒有,要不是我跟你媽親自到你們公司找你,你還不肯拿出來呢,哼!我們是你親生父母,那是你的親弟弟,你就不能痛快點兒,非要我們兩個老不死的跪下來給你磕頭不成?”

“別說了,上次你們逼著我拿出的彩禮錢就是我跟同事借來的,到現在還沒還完呢,你們張口又是50萬,我現在就是想借都沒人肯搭理我了。”

“死丫頭翅膀硬了是不是,我跟你媽容易嗎?每回跟你要點錢你都推三阻四的,是不是非得要我們兩口子再去你們公司大鬧一場,你才肯把錢吐出來是不是?你信不信......”

“我說了我沒錢,你們就是逼死我我也拿不出來了,我告訴你們,我已經從公司辭職了,你們愛鬧就去鬧。”

“什麽?辭職了?你哄誰呢,你咋不說你要去死呢,翅膀硬了還是咋地,我跟你媽白養你了,今天你要是不給個痛快話看老子不打死你!”

眼看爸爸要衝過來動手,她再也不想呆下去,轉身衝出家門往村外跑,結果跑的太急,腳下一滑就栽進路旁的池塘裏......

王晴一身冷汗從炕上驚醒過來,她緊張地四下環顧一圈,直到看見躺在另一頭酣睡的小男孩兒五林,這才意識到原來又是夢一場,她閉上眼睛鬆了一口氣。

這樣的夢境是她前世的真實經曆,夢中那對咄咄逼人的夫妻兩個是她親生父母,也就是因為那場車禍,把她送到了這個莫名的時空。

還好,沒有回到過去,她現在已經是姚果兒了。

在這個陌生的家裏,起碼沒有人再逼她拚命掙錢,貼補家中那個無底洞,她再也不用為了滿足父母和弟弟一次次的貪欲而拚命賺錢,四處求人。

她前世的父母正當壯年,小她三歲的弟弟從小被父母溺愛著長大,二十五歲了還一事無成,這些年在父母的影響下啃姐啃得越來越理直氣壯。

現在家裏沒有了她,也不知道父母會不會為失去這個她女兒後悔跟難過?

好在自己出事前已經還完了借同事跟朋友的錢,剩下的所有財產大概也就隻夠給她辦一場簡單的喪事,這樣也好,以後他們沒有了指望,應該會立起來了吧?

她一動不動躺在炕上默默想著心事,隻覺的胸口酸脹難受,不由閉上任憑淚水恣意流淌。

又是無精打采的一天,好在,現在的她隻是個九歲多的小蘿莉,且還在養病期間不用給家裏幹活,陶氏見她能下床活動了便放下心來,叮囑她多休息便指派包氏到後院菜地忙活。

盛夏農家小院裏,這會兒正是在地裏勞作的時間,院子裏靜悄悄的一個人都不在。

姚果兒病懨懨在**躺了幾天覺得差不多了,她嫌熱,便出門走到上屋房簷下的大水缸前,給自己打了一盆水準備洗洗臉。

盛了水的小木盆裏映入一張小女孩兒嬌嫩的臉龐,白白細細皮膚的皮膚,小巧紅潤的嘴唇,細細的兩道小眉毛,一雙眼睛長得跟包氏很像,都是那種秋水明眸般的葡萄眼。

單看相貌,的確比家裏其他幾個孫女出色得多,這大概是原身唯一的優點了吧?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姚果兒心裏好受了一些。

洗完臉,嫌屋裏悶便坐在自家廂房前的小木凳上,懶懶地托著腮望著院中高大的皂莢樹,微風拂過,樹上不時落下來片片綠葉,樹冠陰影下那片地上還夾雜著掉下的幾顆嫩嫩的皂角。

姚家的院子方方正正占地挺大的,跟村裏其他人家沒多少分別,院子從中間分開,一半地方用來蓋了屋子,清一色的茅草屋頂、泥草牆,也就屋子地基部分露出幾塊方磚。

在這個時代,祖孫上下幾代人一個院子裏住著是一種社會常態,整個上姚村的人家大部分都是像姚家這種一大家子擠在一起,很少有父母在就分家另過的。

這家的孩子多,不過起的名字都很好記,幾個孫子名字裏麵都有個林字,最大的叫大林,依次往下一直排到六林;

四個孫女們的名字也好記,估計就是看著院裏這棵皂莢樹給取的名字,若是再添一個小丫頭,估計會叫角兒吧?

想到這裏,果兒有些想笑。

正無聊發悶,聽見院門外傳來踏踏踏的一陣腳步聲,聽聲音就知道是四林、五林和六林幾個回來了,中間夾雜著小孩子的哭聲,還有幾聲興高采烈的嘲笑聲。

一個粗布短褂,渾身汗津津的六七歲小男孩率先從外麵跑回來,紅撲撲的小臉上汗津津的,模樣兒跟果兒頗為相似,是五林。

果兒無奈地搖搖頭,她腦子裏有原身的記憶,所以不用問就知道又是五林在欺負最小的六林了,三房這姐弟倆還真是一個性子,唉!

五林看了一眼坐在院子裏的果兒沒有搭理,直接跑到上屋房簷下那兩口大水缸前,掀起上麵的蓋子用水瓢舀了一瓢涼水咕嚕咕嚕喝起來。

農家的小孩子都是粗養,別說大夏天,隻要天氣不冷喝涼水都是司空見慣的事。

還沒等他喝完水,緊跟在後麵的四林牽著六林的手也回來了,同樣露出胳膊的粗布短褂,六林委屈巴巴的小臉蛋上還掛著淚珠。

五林喝完水順手把水瓢扔在蓋子上轉過身,看見四林牽著六林站在那裏正氣鼓鼓地等著他,五林滿不在乎地雙手叉腰,揚起一張髒兮兮的小臉挑釁地看向四林:

“是他自己不長眼睛,往我撒尿的地方踩,關我啥事?”

“你就是故意的!你故意在六林腳上撒尿。”

四林也不示弱,一手指著五林憤憤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