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狗咬狗的戲碼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永安侯夏雲天和徐氏先後到了水榭。

徐氏如今已經三十來歲了,今天穿著一身水藍色如意月裙,把身材襯托得凹凸有致、如青蔥少女一般。

保養得當的皮膚吹彈可破,眼角幾許細紋不僅不顯老態,反而讓她多了幾分少女沒有的韻味。

她原是侯府的姨娘,雖是商賈人家出身,卻生得美豔動人、溫柔小意,頗得夏雲天的歡心,進門不久便生下了夏夢。

在原配顧氏病逝後,她便被夏雲天抬了正。

按書中所述,徐氏待原主極好,比待親生女兒夏夢還要親厚寵溺,而原主也把她當作生母般極其依戀信賴。

不過經過這幾天觀察,夏落簡直想要頒給她一座奧斯卡小金人——徐氏真是演的一手好戲,表麵親昵,實則卻是妥妥的捧殺。

原主不想念書,那便不念,揮霍無度,那就依著,就連原主闖禍被人告上門來,也是被徐氏不輕不重地給點銀錢打發走了。

於是漸漸地便養成了原主驕奢任性,飛揚跋扈的性子。

……

“我的夢兒啊!”

老遠徐氏就看見了躺在地上的夏夢,臉色頓時煞白,一路小跑過來,邊抹眼淚邊讓幾個侍女將夏夢抬到美人榻上安頓好。

她瞥見畏縮在一旁的如畫,厲聲質問,“如畫你說,這是怎麽回事?”

隻見如畫張了張嘴,卻沒有出聲,麵帶驚恐地對上了夏落的目光,趕忙把頭垂得更低了。

徐氏自以為收到了某種暗示,心念一動,十分熟練地擺出一副滿臉慈愛又痛心疾首的表情。

“落落,夢兒是你的妹妹,她事事都為你著想,你......你這又是何苦為難她呢!”

後進水榭的夏雲天一踏進來就聽見徐氏的話,劍眉緊蹙,張口就要嗬斥夏落。

卻見夏落微垂著頭,眼淚忽地跟不要錢似的吧嗒吧嗒往下掉,期期艾艾地捂著胸口。

“都是我的錯,妹妹一番苦心為我釀酒,隻可惜我身子不爭氣,便讓她代我一飲。誰知,她隻喝了一杯就......都是我的錯,合不該勸妹妹飲酒,反倒是害了她......”

徐氏本來正努力擠出眼淚裝個苦口婆心,沒想到這會兒卻被夏落搶了先。

她一臉愕然地盯著夏落,這哪裏還是平日裏那個被她慣得囂張跋扈的大小姐!

夏雲天見夏落如此傷心,不滿地瞪了徐氏一眼,說話語氣卻軟了下來,

“隻是一杯桃花釀而已,哪至於如此。”

說著,他也發現此事有些蹊蹺。

“稟侯爺,李府醫到。”

“嗯,來得正好,去看看二小姐。”夏雲天頷首,眸色深了深,“順便查查這酒。”

夏夢躺在地上,聞言心裏十分慌張,卻也無計可施。

徐氏後知後覺地也反應過來,惡狠狠地剜了如畫一眼,手中起了一層薄汗,隻盼著不是她想的那樣。

李府醫小心翼翼地檢查了一番“昏迷”的夏夢,又細細查看了桌上的酒壺和酒盞。

半晌,他才神色肅然地向夏雲天稟報,“稟侯爺,這酒盞中有迷魂散,而二小姐也是因中了迷魂散而昏迷不醒。”

徐氏心裏升起不祥的預感,也顧不上在夏落麵前繼續扮演慈母的戲碼,搶先一步開口,

“落落!你為何要毒害夢兒啊!”

她伏在夏夢身上聲淚俱下,“娘一直都知道你們關係不和,但是我從來都是把你當做我的親生女兒寵,生怕你受了委屈,反倒是冷落了夢兒。好在夢兒乖巧懂事,事事忍讓謙讓你這個做姐姐的,可如今她卻落得這麽個結果......”

徐氏哭得萬分痛心,望著夏落的雙眼哀怨婉轉,看得李府醫和周圍的下人都跟著麵露忿忿之色,不由得小聲交頭接耳。

“哎,二小姐真是可憐,總是主動向大小姐示好,卻總被欺負。”

“是啊,原以為大小姐隻是任性跋扈,沒想到竟然如此惡毒......”

“連下藥的事都幹得出來,哪點像是個正經的侯府小姐!還是二小姐好,那麽善良溫柔,就是心腸太軟!”

......

下人們的議論聲壓得很低,卻被武將出身耳力超群的夏雲天聽了個真切,他隻覺得臉上火燒火燎,一股怒氣噴薄而出。

他指著跪坐在地的夏落沉聲怒斥,“你個混賬!”揚起手就朝著夏落的臉上打去。

夏落卻沒動,她對四周的聲音恍若未聞,隻是癱坐在地,一臉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口中喃喃,

“不會的...不會的...妹妹隻是好意約我賞花遊園,還特意釀了桃花釀帶給我,怎麽會有迷魂散,怎麽會......”

說罷,夏落揚起蒼白的小臉望向夏雲天,眼淚從眼眶中無聲滑落,順著臉龐一滴一滴地掉在地上。

她淚汪汪的雙眼中滿是無辜和委屈,嘴角卻扯起一絲帶著期冀的強顏歡笑,仿佛在向他尋個寄托。

“父親,是不是哪裏弄錯了,酒裏不可能有迷魂散的,明明妹妹……她怎麽會......”

說到此處,她再也控製不住地潸然淚下,以至於無法說完後麵的話。把一個被信任的妹妹欺騙,而深受打擊的嫡姐演繹得淋漓盡致。

這似是而非,一言未盡的樣子,比任何費勁口舌的解釋都有感染力。

夏落麵上痛心疾首,心裏樂得直哼哼,本姑奶奶裝可憐逃作業的時候,你們還不知道在哪兒玩泥巴呢!

夏雲天那隻要打夏落的手僵在半空中終是沒有落下。他被夏落的一番話拉回了理智。

按照夏落話中透露的意思,今天是夏夢主動把她約出來遊園,又是夏夢帶來自釀的桃花釀,夏落能有什麽機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在酒裏下迷魂散?

可是如果不是夏落......

夏雲天目光一凜,吩咐李府醫重新仔細檢查一下有迷魂散的那隻酒盞。

……

很快便有了結果,那迷魂散並不是下在這桃花釀中,而是抹在了這酒盞的杯壁上。

隻是杯壁上的毒融在酒裏,才造成了酒中下藥的假象。

而這盛著桃花釀的酒壺酒盞,正是夏夢主仆倆帶來的。

到了此時,事情真相如何,眾人都已經心知肚明。

沒人在意為何卻是夏夢自己中了毒,隻當她是用錯了杯盞。

這個反轉著實讓人始料不及,之前腹誹夏落的下人們麵麵相覷,不敢相信他們清純善良的二小姐竟然使得出這種下作手段,一向跋扈的大小姐才是受害者。

徐氏被這結果打臉打得猝不及防,她盯著夏落那一反常態的柔弱模樣,隻覺得哪裏不對,還來不及多想,就對上了夏雲天那對狠戾陰沉的眸子。

“這就是你所謂的‘乖巧懂事’的好女兒?我看倒是手段了得!”

徐氏嚇得一激靈,雙唇顫抖著卻不知該如何辯白,氣急之下,就把這口鍋扣在了如畫身上。

“侯爺冤枉啊,定是如畫那個小蹄子幹的,她不滿落落怠慢她,懷恨在心伺機報複。夢兒是無辜的,她從來都把落落當親姐姐的啊!”

如畫感覺到永安侯眼中如有實質的殺氣驟然向自己襲來,心如同瞬間掉到冰淵。

如果扣上謀害主子的罪名,她的下場絕對無比淒慘!

隻恨她現在沒法開口辯駁,隻能死命搖著頭顯示自己是無辜的。

正絕望之際,她突然感覺脖頸一涼,自己竟然能出聲了!

她大喜,也無所謂追究夏落是怎麽做到的,趕忙跪行到夏雲天腳下,涕淚橫流地哭訴著。

“侯爺,沒有小姐吩咐奴婢怎敢如此!小姐說今日太子殿下登門選妃,她不願嫁給病弱的太子殿下,所以想了個法子把大小姐迷暈,再把她扔到湖裏,做出不慎落水的假象,讓太子殿下路過時正巧瞧見大小姐衣衫不整的樣子。”

“失了名節,大小姐就算再不樂意,也不得不嫁......”

如畫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把夏夢的盤算一股腦地倒了個幹淨。

夏落麵上不顯,心裏不由一愣,她倒是沒想到,原來原主落水走光被迫嫁入東宮,竟是遭了夏夢算計?

有夏夢這個黑蓮花在,這所謂的失足落水果然沒那麽簡單。

以原主的腦子,估計一時半會也察覺不出有什麽不對,沒準還會覺得頭昏腦漲是貪嘴喝多了酒所致。

幸好她歪打正著躲過了一劫。

......

夏夢此刻想把如畫剝皮拆骨的心都有了,心中洶湧的恨意和恐懼交織,隻想來個人直接把自己敲暈算了,也好過麵對此刻的“修羅場”。

隻可惜不知為什麽雖然腦子裏愈發混沌困倦,神誌卻依然清醒無比,強迫她清清楚楚聽著自己單純良善的麵具被撕得粉碎。

“你這個賤婢,竟敢含血噴人,瞧我不撕爛你這張嘴!”

徐氏沒想到如畫被激得竟要魚死網破,麵色猙獰地撲上去就要撕扯如畫的臉皮,如畫嚇得驚聲尖叫,滾在地上到處閃躲。

周圍的下人們也不敢輕舉妄動,一個個把頭壓得低低的,遮住眼中流露的震驚和鄙夷。

都算計到太子殿下的頭上了,這就不僅僅是手段毒辣這麽簡單了。

這二小姐簡直是自私自利,絲毫不顧侯府的臉麵。

夏落躲在一旁麵上滿是驚慌失措,實際上看她們狗咬狗的戲碼看得興致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