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同流合汙

“哥,我們偷著抽了爸的煙就罷了,你咋敢偷他的錢呢?”

狗蛋驚恐地叫道。

父親脾氣不好,尤其東子初中畢業連個內部水利技校都沒有考上後,父親變得更加暴躁,一言不合就發火。

東子捅開套屋門,偷父親抽屜裏的煙抽也就罷了,居然還偷錢...

父親要是知道了,還不得扒了東子的皮?

“他的錢?這是我的錢!”

東子費力地從抽屜縫裏摸出了一張紅色的一元紙幣,憤憤不平地說道:“我的工資是我掙的,憑啥不讓我花?”

“額...”

狗蛋無語。

東子在預製廠裏打零工,據說幹的是最苦最累的活,可每個月的工資都被父親領了...

父親還一分零花錢都不給東子,連買個牙刷都要問父親要錢...

這的確是太不公平了。

狗蛋理解父親是為了還債,可也理解東子的鬱悶...

因為他也由於沒有錢整天被同學譏諷奚落...

狗蛋這才明白,東子今天請自己吃牛肉麵的錢是哪裏來的了...

看東子輕車熟路的樣子,他肯定已經在父親的抽屜裏偷過好幾次錢了...盡管這也不能算是偷。

“這個月我拚命幹活多掙了十塊錢,本來想買雙春風呢的塑料底板鞋,可他還是不給我錢...”

東子似乎有一種報複的快感,咬著牙拚命地把手指伸進抽屜縫:“我總不能穿著布鞋去上舞會吧?”

“舞會...”

狗蛋愕然。

舞會其實就是後來的舞廳。

最初的時候,舞會由一些單位自發舉辦,不過是借來一些彩燈和音響,在大會議廳或者露天廣場,男女女女摟了跳交誼舞。

後來,有人就租了一些場地,辦起了舞廳,每天晚上都賣門票營業...

不過,沙城縣的人,還是習慣性地把舞廳叫舞會,把去舞廳跳舞叫“上舞會”。

“上舞會“的大多數是談戀愛的小年輕,跳的也是流行的舞,在當時的沙城縣,可是最時髦的事情。

狗蛋聽到哥哥東子想買雙塑料底板鞋去舞會,馬上就意識到,東子可能談戀愛。

東子長得英俊帥氣,高大強壯,簡直就是行走的雄性荷爾蒙,充滿了青春男子的魅力...

上初中的時候,幾乎每個周末都有女生來找東子。

那些女生就站在院門外喊東子的名字...東子卻對她們愛答不理。

輟學後的這兩年,來找東子的女孩越來越少,東子卻越長越強壯,打扮得也越來越時髦。

雖然父親從來不給東子零花錢,可東子卻總是能弄到時髦的花襯衫,麵包服,旅遊鞋...

狗蛋一直好奇東子哪來的錢,現在才明白了東子的“生財之道”。

“哥,爸抽屜裏的錢是有數的,你摸走了,他肯定會發現的!”狗蛋擔心地說道。

“放心,我都摸了好幾回了,爸壓根就沒有發現過!”

東子齜牙咧嘴地用力伸著手,可惜卻不能把手完全塞進抽屜縫。

他已經十九歲,手掌太大了...摸了半天,隻摸出了一張一元的錢。

“你來試試!”

東子抽出了手,抹了抹腦門上的汗。

“我...”狗蛋猶豫。

“慫貨,如果爸發現了,我就說我一個人幹的,不會讓你挨打的!”東子罵道。

“哦...”

狗蛋咽了一口唾沫,隻好蹲下身子,把手伸向了父親的抽屜。

平常兄弟倆幹什麽壞事被發現,東子的確是大包大攬地護著狗蛋...

狗蛋也隻好經常跟著東子“同流合汙”,“狼狽為奸”...

他才16歲,又比東子瘦,手就一下伸進了抽屜。

手指的觸覺下,是一個神秘而刺激的世界...

一些長條的紙張,應該是食堂的票據...

一個皮子上包著綢子的書,應該是父親參加了“引黃濟西”工程勘測的榮譽證書...

一墩墩用皮筋紮起來的東西,應該是父親以前攢下來的“糧票”,現在早已經作廢不用了...

糧票的旁邊,就是一遝硬的紙,應該就是錢...

狗蛋頓時緊張得喘不過氣來,腦門上也滲出了汗。

“咋樣?摸著了嗎?就在糧票的旁邊!”

東子提醒狗蛋。

其實,狗蛋也曾經見父親打開過抽屜,對抽屜裏的東西布局也有一些印象...

糧票的旁邊,的確是錢!

“快摸到了...”

狗蛋皺起了眉頭假裝很努力,其實卻用手揣摩著那遝錢的大小...

最下麵應該是幾張十元的...

中間有一遝五元的...

最上麵是一些兩元和一元的,已經被東子摸亂了...

狗蛋想了想,就彎著手腕,在中間的五元裏抽了一張。

五元的數量最多,即便抽掉一張不會被父親發現...吧?

狗蛋現在被東子趕鴨子上架,隻能盡量把事情的危險係數降到最低...

抽出了手,狗蛋就把五元的紙幣給了東子。

“行啊,你個慫貨運氣這麽好,居然摸出來了一張五塊的!”東子興奮地拍了一下狗蛋。

“行了吧,我再摸不著了。”狗蛋抽出了手。

“不行,還差幾塊呢,你再摸摸!”東子卻說道。

“額...好吧。”

狗蛋隻好無奈的又把手伸向了父親的抽屜。

他揣摩了一下,發現還是隻能再摸一張五元合適。

一來是因為五元的數量最多,二來是因為錢少五元,數字就會錯得很明顯,可要是少十元,父親說不定就會以為自己多數了一張十元的...

至於東子之前摸的那一元,父親怕是也記不住零頭...吧?

騎虎難下,狗蛋隻好又抽了一張五元的出來。

“哇...又是一張五塊的!”東子低聲歡呼,“你再摸摸!”

“還摸啊?”狗蛋無語,“我已經把錢弄散了,一張都摸不到了...再說都十一塊了,夠你買雙板鞋了吧?”

“買鞋是夠了,可上舞會買票不得花錢啊?起開我再試試!”

東子一把拉開了狗蛋,又伸手進去摸索,卻連一根毛都摸不到了。

“行了,再摸得多,爸肯定會發現的!”狗蛋擔心地說道。

“好吧!”

東子失望的抽回了手,又小心翼翼的把左邊的抽屜塞進去,恢複原樣,這才拉著狗蛋出了套屋,鎖好了門。

“這一塊給你。”東子把那一元錢塞給了狗蛋,把另外兩張五元的塞進了褲兜。

“我不用錢,你都拿上吧。”

狗蛋又把那一元錢遞給了東子。

哥哥已經是19歲的大人,要帶著女孩上舞會,比他更需要錢...

另外,狗蛋也覺得偷著花父親的錢有一種負罪感...

或者說,萬一“東窗事發”,他沒有花錢罪責說不定也輕些...

“你拿著早上買個餅子吃吧,我知道你最近一直沒有往學校裏帶饃饃!”

東子又把一元錢拍在狗蛋手裏,就出門去了。

“呼...”

狗蛋平複了一下緊張的心情,又去推了推套屋門,確定鎖好了,這才坐回書桌,把一元錢裝在兜裏,繼續寫他的作文《黑風暴裏的呼救聲》...

多年以後,狗蛋曾經問年老的父親:“你當年明明知道我們兄弟倆偷你抽屜裏的錢,為啥假裝不知道?”

父親微微一笑:“肉爛了還在鍋裏嘛,兒子偷老子,還不是天經地義?”

狗蛋又問:“就算你假裝不知道,也應該把錢換個位置啊?咋一直就放在中間抽屜的最左邊?”

父親歎了一口氣說道:“我怕你們摸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