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侯爺丟了

曦成三十二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慶州先是經曆了幾個月的大旱,以致莊稼無水灌溉,地裏一片灰禿,注定是顆粒無收,偏又在入秋的時候連降大雨。

大雨一下就是五天五宿。

慶州地處羲朝偏南,地勢本就坑窪,接連的瓢潑大雨沒完沒了地下,很快洪水就漲了起來,衝垮茅屋無數。

等到洪水退去,打出來的井水也都是淤泥,人喝下去高燒不退,腹瀉不止,瘟疫又蔓延開來……

這不單行的禍接連打擊,導致慶州地區無數百姓流離失所,原本人口密集的城村竟然十室九空!亂世之中,人不如畜。百姓為了活下去,不得不易子而食。饒是這樣,慶中一帶仍是赤地千裏,殍殣枕路。

南方如此,北方的朝堂也不太平。

寧帝不算昏庸,卻也進入了知天命的年紀。他年少登基,每日早朝理萬機,日日複日日,年年複年年。

一晃就這麽三十多年過來了,後宮美人眾多,他又撂不開,總要忙裏抽閑眷顧眷顧,這樣一來,感覺身體慢慢被掏空,想當年迎風尿三丈,現如今順風濕褲中……

精力大不如前,處理朝政也就漸漸沒那麽上心。

朝廷政務基本都甩給曹國舅和王丞相分擔。

帝王權術,重在平衡。一切本來也很平衡。偏他近年來格外饞祺貴妃的身子,愛屋及烏也自然格外疼愛祺貴妃所出的六皇子。

六皇子年方六歲,麵冠如玉,星眸挺鼻,愛看書又過目不忘。別人家娃上躥下跳招貓逗狗的年紀,他能靜下心在書房一待就是一天。

時間長了,就有那心思活絡的巴結貴妃和六皇子。稱讚六皇子品行端方,心有丘壑,極為肖父。

這般言論做派自然而然的引得曹皇後和曹國舅的重視以及不滿。

寧帝當初本是無權無勢的皇子,非嫡非長,能爬上九五之尊除了自己懂得韜光養晦之外,和曹家的鼎力支持分不開。

他也心中有數,甫一登基就冊立曹氏為後,又大肆封賞了曹家,曹皇後所出的大皇子直接被冊立了太子。

曹皇後為人深藏不露,不驕不躁不嫉不妒,對皇帝微時的恩情絕口不提,後宮更是一碗水端平。從不短了美女的吃穿,一直把後宮打理得井井有條,甚至寧帝哪怕多看哪個宮女一眼,轉頭連他自己都忘了,皇後也能差人把人脫光光了送上龍床,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

如此懂帝心,帝後這些年感情自然和睦,大皇子三皇子五皇子都是出自皇後肚皮。

隻是尋常百姓家尚有一屋一瓦的家產要分要爭,何況天家。

琪貴妃就是她當初送上龍床的小宮女,身份低微娘家不顯,一片心思都用在寧帝身上,又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紀,明眸善睞,顧盼生輝,自然不是曹後半老徐娘能比。

祺貴妃誕下龍子,心裏就有了盼頭,野心也就越來越大。居然拉攏了王丞相和她自成一派,與皇後國舅一黨打起了擂台。今日你參我一本,明日我挖你一坑。今日你把我的人扯下來推你的人上去,明日我就非得把你的人罷免了,換成我的人……

兩撥人熱熱鬧鬧鬥的是不亦樂乎。

本來各司其職的官員也因為兩派之爭,無奈被卷到了不適合的職位。吏部的人莫名其妙的被推薦調去了兵部,戶部的人被支去了刑部掌刑訊,擅長水利的不去工部反而去了禮部……

原本尚算清明的吏製被兩派之爭攪和的烏煙瘴氣。

慶州大旱的折子上來的時候,本來朝廷安排了賑災的人,後來為著是選王相的人還是曹國舅的人掰扯了半天,等慶州大雨折子都上來了,賑災的隊伍都還沒出發……

朝廷的人互相扯皮,自然就有當夾心遭殃的人,淮南侯謝恒就是其中之一。

淮南侯謝恒的家眷剛參加完寧帝的千秋宴準備從京城回淮南,謝恒臨時有事被絆住了腳,隻得派護衛先護送妻兒先走,一行人好巧不巧途經慶州……

傳回來慶州大亂消息的時候,謝恒也收到了兒子在慶州失蹤的消息,等到慶州流民滿地,餓殍遍野的奏本上來的時候,謝恒坐不住了。

寧帝之所以能在五龍奪嫡中笑到最後,除了有曹家的鼎力支持,跟謝恒掌兵權也是分不開的,自古以來,沒了兵權即使運氣好,坐上了龍椅,基本也都是凳子都沒捂熱,就被亂軍射成了刺蝟……

謝恒他娘和太後是嫡親姊妹,謝恒和皇帝兩人也是從小一起長大,兩人年歲相當,一起上過房,一起同過窗,一起嫖過娼,感情自然格外的深厚。

寧帝信任他,他替寧帝南征北戰,指哪打哪從無二話。

謝恒跟多子多女的寧帝不同,許是他從軍多年殺人無數,子息上甚是艱難。

謝家三代單傳傳到他這兒,十八成婚,多年來無花又無果,好不容易喜得一兒,沒曾想孩子早產,沒等洗三就夭折了……

侯夫人的肚子就再沒動靜了。

這麽多年來兩人四處求神拜佛的,那是逢廟必拜。觀音廟、城隍廟、龍王廟……甚至連土地廟都不放過!

這般虔誠也不知感動了哪位神仙,淮南侯直到四十又二才又得一子,還是一對兒龍鳳胎。女兒臉上還帶個月牙胎記甚是可愛,取名謝瑾瑜,謝瑾玉。隻可惜,女兒到底也還是沒養住,四歲的時候夭折了。

侯夫人老蚌含珠,剩這麽一個獨苗,自然格外的金貴。

萬一謝瑾瑜有個好歹……

自己百年之後連個打幡兒摔盆兒的人都沒有了。

謝恒心下很是後悔,急得在屋子裏轉了一圈一圈又一圈,最後連夜叩響了諫議大夫魏溫的大門。

魏溫的孫兒魏嬰和謝瑾瑜是總角之交,謝瑾瑜回淮南把他給拐走了,如今倆人一塊兒下落不明了。

得到消息的魏溫也一宿沒合眼。翌日就給寧帝上了折子,把寧帝從頭噴到了腳。氣得寧帝摔了茶杯。

武死戰文死諫。魏溫中正剛直,上折子直揭了寧帝的小心思,直呼廢長立幼乃取亂之道。如今天象異常未必不是上天對皇帝的示警。皇後無過錯,太子宅心仁厚乃守成之君,更有三皇子和五皇子一母同胞輔佐。如若寧帝再執迷不悟,恐六皇子將成劉如意第二……

魏溫年已古稀,自是不怕死。寧帝也不能拿他怎麽樣。

寧帝一直以有這樣正直的大臣為傲,雖然被他氣得摔了茶杯,在禦花園轉了兩圈,冷靜了一會,想起過往種種又消了氣。

一個人在養心殿想了又想,終於下了決定。

當晚,就傳來貴妃侍寢惹怒陛下被打入冷宮的消息。

翌日,王丞相也被貶黜,曹國舅主動請纓前往慶州賑災,太子在這個時候站了出來,也主動要求前往,寧帝允之。

曦成三十二年的爭鬥以曹皇後一脈的勝利而告終。

京中的這一切,遠在慶州的謝瑾瑜當然不知道,他在淮南的時候天老大地老二他爹是老三,他爹對他言聽計從,日子過得要多舒坦有多舒坦。

京城他每年都來,一開始還新鮮,這些年京城也都玩遍了,膩了。

為了顯示皇恩浩**,隻要他們在京城,伯父寧帝有事沒事就召他進宮伴駕。

一進宮吧,規矩就多,不能丟了淮南侯府的臉麵。禮儀還有一大套,說話也得斟酌再斟酌。——就連放屁都得憋著,不能隨便放!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他爹都收斂著,何況是他。

謝瑾瑜的耐心維持到千秋節也就差不多了。等到千秋節過後就不耐煩了,吵著要回家。

他在淮南有個馬場,裏麵有他心愛的獅子驄,還沒馴服好。他爹的侍衛還送了他一頭鷹,他還得訓練訓練……

這些都是他的寶貝,他跟魏嬰比較談得來,所以盛情邀請魏嬰跟他一起回老家,在那裏,天高皇帝遠,哪怕是把天捅破了窟窿,他爹也能給補上。他爹是謝恒呐!

魏嬰想到獅子驄,想到鷹,心思也活絡了。他也不傻,想到回家跟他爹和他爺爺商量,他倆肯定找借口不讓他去。

他今年也八歲了,好男兒誌在四方,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於是,來了個先暫後奏,趁著他們出發的時候甩開了小廝,偷偷鑽進謝瑾瑜的馬車。

侯夫人起初嚇了一跳,可謝瑾瑜裝萌抱腿撒嬌的求情,求得她心軟了。想想兩家也是世交,到淮南玩夠了再讓護衛護送回來便是,於是打發了個小廝回去報信,帶著兩個半大小子啟程了。

一路起初還順利,入秋了,沿途風景甚好。夕陽西下,颯颯秋風,牧笛聲聲,蘆花飛揚。一行人走走停停地,餓了就架起篝火,有護衛打來野味,烤個兔子烤個野雞,傍晚就找個驛站歇息,打點熱水洗個熱水澡,睡個好覺。第二天睡到自然醒再上路,邊走邊玩。

本來三五日的行程愣是走了六天半,原本計劃是從袞州直下淮南,到了袞州再有兩日也就到了淮南。

偏偏有個侍衛烤火的時候,無意間提了一嘴慶州出好鞍,皮子好耐操,馬鐙也結實。

其實京中就有賣馬鞍的,“盛飾鞍馬,競加雕鏤”說的就是京城馬鞍的華麗。

偏偏謝瑾瑜打心眼兒底反感京城,連帶著對京中的事物也不待見。覺得馬鞍還是得自己親自挑選才能配得上心愛的獅子驄,臨時下令決定取道慶州。

他想去慶州蓉城南城街北巷杏花弄八號的劉記皮匠鋪裏挑個好馬鞍!

他不知道的是,別說他爹是淮南侯謝恒,就算他老子是寧帝李常,到了慶州地界他也注定會狠狠地摔上人生的第一個大跟頭!

「先出來的是男主哈,女主晚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