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風雪除夕夜
鑷子上的五毒蟲圖案活靈活現。
隨時都能從鑷子上落下來咬人。
我拿起青銅鑷子,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
算起來,這是我第一次單獨解蠱。
救沈三花是我外婆的功勞。
麻傳文等五人,隻是中了瘴氣,身上並沒有蠱蟲。
這才是我第一次解蠱。
隻是沒想到,不是活人,而是一對嬰靈。
不知道是好的開始,還是厄運的開端!
兩隻嬰靈顯露出來,並排地站立,兩人皆是驚懼不安地看著四周。
“一會兒就好。”
我笑著說,依次將鉤子蟲小心翼翼地夾下來。
這些並無實體的鉤子蟲,難以捕捉,可是用這把銅鑷子,倒也可以輕易地捏住。
每抓到一隻,我就丟入一旁燃燒的火爐上。
滋滋一聲,冒出腐臭的氣味。
我耗費了好長時間,才清理幹淨鉤子蟲。
而後,用一塊陰沉木雕刻成兩個人樣,讓兩隻嬰靈落在陰沉木滋養身體。
最後,再用一味鬼目草,烘烤出香味,為他們滋補殘缺的魂魄。
我抽空帶他們去了一趟墳山,讓他們汲取了一些陰氣。
我足足花了三天,經曆了七道關鍵工序,才算是治好了這對鬼娃。
有了這一次治療亡靈的經曆,我對於解蠱,又有了更深的體驗。
這三天,我體內的五蠱不斷地發作,一次一次的折磨,我都咬牙熬了下來。
久而久之,對疼痛的耐受力越來越強。
煞靈終於開口說話:“謝謝,有我看著,任何人也盜不走你這隻本命蠱。除非我魂飛魄散!”
我擺擺手,說道:“懸壺濟世,乃是我本分之事。我之前威脅你,也是情非得已。”
兩隻嬰靈恢複了正常狀態。
“外婆,如何送他們重入輪回?”我問外婆。
外婆想了一會兒,說:“你去找龍遊水,他知道法子。然後告訴他,我快死了,讓他年夜飯來陪我吃。”
我愣了一下,龍遊水是寨子裏的端公,在我記憶之中,與我們家沒有往來。
我推算了日子,除夕之夜,正是外婆陽壽將盡之時。
莫非是提前請龍遊水,來處理身後事的。
我歎了一口氣,提著一些禮物,便去找龍遊水。
他離群索居,住處非常簡陋,比我們在藥山的房屋還要破舊。
我表明了來意。
龍遊水驚訝一聲,有些失態地說:“你確定姑姑快要死了嗎?”
他感覺自己有些失言,忙說:“嬰靈留下來,我幫你。回去告訴姑姑,年夜飯我一定去的。”
我將兩隻嬰靈交給了龍遊水。
除夕一大早,又是大風雪。
外婆的精神頭很好,早早就起來了,準備菜肴,還讓我把泥封的老酒挖出來。
她換上幹淨衣服,穿上了一雙壽鞋,頭發梳得整整齊齊,臉上多了光澤。
我心中清楚,這是回光返照,這一刻終於要來了。
我這幾天都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但是當這一刻來臨的時候,依舊是悲傷不已。
我強忍著悲傷,鋪好碗筷,準備了年夜飯,又把老酒溫上。
“姑姑,我給您辭年,祝您萬壽無疆……”
下午五點鍾,龍遊水準點來了,背來了一背簍的禮物,一見麵就跪在了地上,腦袋咚咚地磕在地上,很快就出了個紅印子。
外婆看著跪在地上的龍遊水,冷笑一聲說:“龍遊水,你真打算,跟我老死不相往來。這次,我若不是要死了,是不是還見不到你。”
龍遊水喊了一聲:“姑姑。你永遠都是我的親姑姑。”
我上前要扶起龍遊水,他擺擺手堅定地跪在地上。
外婆又說:“這麽多年,你都不登我家門,是不是覺得姑姑當年是落洞女,是個不吉祥的人。”
龍遊水麵容羞愧,說:“我是端公,是巫師,我才是不吉祥的人。你送我的蟒蛇皮手套,我一直都戴著的。我從來不敢忘記,姑姑對我養育之恩。”
“所以,你還怪我當年沒有救她。我是不救嗎,我是救不了!回天乏術,你就是不聽。”外婆聲調提高了一些。
我沒想到,龍遊水與外婆之間,竟然還有這麽一段故事。
這個口中的“她”,應該是龍遊水生命中重要的人。
龍遊水淚水止不住流下來,雙手用力抽自己巴掌:“姑姑,是我錯了。我……就是渾蛋。我早就知道,就算解了七色蠱,明桃也活不了,她流了太多的血。”
七色蠱。
我心頭一顫,巫蠱秘錄之中,七色蠱與金蠶蠱一樣,都是記錄不詳的一種。
七色蠱蟲,十分的邪門。
螳螂蠱是綠色,金蠶是金色,可七色蠱則是有七種顏色。中此蠱,膚色會在不斷地變化。
十分凶險。
若是中蠱之人還有大出血的話,的確是回天乏術了。
外婆說:“夠了,少在我麵前流淚。過去的事,隨著我的死煙消雲散。過來陪我喝一杯。”
我又上前,方才把龍遊水扶了起來。
我將溫好的酒倒上。
“遊水,吃完這個年飯,我會死的。所以,你來幫我操持後事。”外婆開口。
龍遊水說:“姑姑,你身體還硬朗,這種事情來日再說。”
外婆說:“我二十歲就該死,多活了五十年,已是知足了。我治病救人,用到了萬蟲。我死後,由你做主,把我的屍身送到藥山桃花洞,也算是我報答萬蟲的。”
龍遊水一愣:“你是茶花峒第一大功德之人,為何要舍身飼蟲!受你恩情之人,千千萬啊。即便要飼蟲,也不該是您。”
外婆沒有回答龍遊水,而是接著說:“我清楚冬生的性子,他是不會送我入桃花洞。到時候,你必須拿主意。”
我沒想到我的心思早就讓外婆看穿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外婆,我不答應,你這是讓我背負不孝的名聲。”
我泣不成聲,從未想過除夕夜,會是生離死別的時候。
“冬生,不要覺得對不起我。我這一脈,死後都要入洞飼蟲的。以後,你死了,也要以身飼蟲!”
外婆輕輕地撫摸著我的頭頂,眼神裏似有無奈,散發著一股宿命感。
“喝杯酒,暖暖身。我回到十萬大山,自有蚩尤帝魂照拂,沒什麽好悲傷。”
外婆提議我們三人喝一杯。
窗戶的風呼呼地吹動,夜色越來越深,酒香四溢,卻蓋不住死別之苦。
咚咚咚。
院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這個時候,大家都在家裏團圓。
會是誰拜訪茶花峒,造訪我們家!
正當我疑惑之際,一縷黑氣從門縫下麵鑽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