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不是暴虐的人

凜冬時節,一早下起了雪,帥府中一片銀光素裹。

二樓的主臥中,樊亭正半倚在**,看著窗外簌簌飄落的大雪出神。

她如今還在月子裏,孩子是早產,生產時險些讓她搭上了一條命,即便經過了一些時日的休養,她的膚色也仍是蒼白的,此時弱不勝衣地躺在那,更是顯得冰肌玉骨,吹口氣都會融化似的。

“夫人又在想家了?”李嬤嬤走了過來,瞧著樊亭小心翼翼地問道。

樊亭回過神來,她微微笑了,說:“是啊,我在想二妹,也不知她現在到了沒有。”

“夫人別擔心,林副官一早就帶著人去車站接二小姐了,很快您就能瞧見她了。”

“二妹從未出過遠門,我是真的有些放心不下。”樊亭聲音輕柔,滿是對妹妹的牽掛,她們母親去世得早,父親又很快續弦,姐妹倆相依為命,感情一向深厚。

李嬤嬤是樊亭的陪嫁嬤嬤,對樊家的事自然都是清楚的,隻寬慰著樊亭說:“夫人放寬心,您現在今非昔比,老爺和太太一定會派人好生把二小姐送來的。”

“但願吧。”樊亭仍是懸著心,主仆倆又是說了兩句話,就聽外麵的起居室裏響起一陣腳步聲,樊亭眸心一動,向著門外看去,見一個身穿黑色大衣的少女從外麵走了進來。

她約莫十六七歲的年紀,圓圓的臉蛋上長著一雙烏漆漆的眼睛,顯得十分的有靈氣,她風塵仆仆地站在那,怔怔地看著自己。

“二妹,”樊亭的眼中有驚喜劃過,對著少女伸出了手,“快過來。”

少女的眼睛裏起了一層霧氣,她扁了扁嘴,撲在姐姐懷裏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傻孩子,哭什麽,快讓姐姐看看。”樊亭嘴裏安慰著妹妹,卻也是跟著掉下淚來。

“姐,你怎麽瘦成這樣了?”樊玲將姐姐的手握住了,即便這屋子裏燒著暖氣,可姐姐的手依然很軟,也很涼。

她已是有兩年不曾見過姐姐了,她這美得不可方物,十五歲就已名動姑蘇城的姐姐。

“傻丫頭,姐姐剛生過小娃娃,瞧著自然要憔悴些。”樊亭忍住淚,伸出手為妹妹拭去了淚珠,她端詳著妹妹,聲音中滿是心疼:“路上累了吧?瞧著像是比相片上清減了些。”

“我不累,姐姐,你都還好嗎?聽說孩子是早產,我心裏很記掛你。”樊玲的眼圈紅紅的,看著姐姐羸弱的樣子,難受得一個勁兒地想落淚。

“都好,這一關算是闖過來了。”樊亭仍是噙著笑,想起生產時經過的苦楚,更是襯著這一刻的姐妹相聚變得彌足珍貴起來。

“姐姐,寶寶呢?”樊玲吸了吸鼻子,將眼中的淚意壓下,她的視線在屋子裏尋找著,卻並不曾見到嬰兒的影子。

“讓乳娘抱下去睡覺了。”樊亭聲音輕柔,“我現在身子不好,還不能親自喂養她。”

“姐姐,爹爹這次讓我帶來了好些藥材,都是留著給你補身子的。”

“我知道,”樊亭微微笑了,“爹在信上也和我說了,說你想上燕京大學,是不是?”

“嗯。”樊玲的眼睛亮晶晶的,點了點頭。

樊亭的聲音有些虛弱,緩緩開口,“二妹,我們姐妹倆總有一個要能讀出書來,姐姐沒這個機會了,我會請老師替你補習功課,你自己也要爭氣,可不要學我,早早嫁人,早早生孩子。”

聽著姐姐的話,樊玲心裏一酸,她曉得姐姐的成績一直優異,當初已是考上了金陵女子大學的,可恰逢家中變故,姐姐沒法去上大學,而是倉促嫁人,還嫁了這樣遠。

“姐姐,”樊玲壓低了聲音,有些擔心地向著樊亭看去,“姐夫對你還好嗎?”

樊亭默了默,說:“他對我是好的。”

樊玲瞧著姐姐的神色,心裏有些猶疑,可顧著屋子裏的其他下人,有些話總不好隨意地問,樊玲隻挑了幾件家裏的事與樊亭說了,沒過多久就聽外麵的起居室傳來一陣腳步聲,很快又有丫鬟的行禮聲響起,即使樊玲初來乍到,可也曉得這樣的動靜隻能是裴湛山回來了。

對於這位未曾謀麵的姐夫,樊玲是有些畏懼的,要怪隻能怪這位姐夫名氣太大,七省督軍,手握重兵,哪怕是內閣總理都要賣他幾分麵子,就連父親在他麵前都是畏畏縮縮的,又遑論自己。

她也見過他的相片,是他與姐姐的結婚照,相片上的男子極是英武,笑得開懷,姐姐也是微笑著,可樊玲卻能看出來,姐姐的笑容是很勉強的,怎麽都融不到眼睛裏去。

許是瞧出了妹妹的畏懼,樊亭輕輕拍了拍妹妹的手,柔聲安慰道:“不要怕,他不是暴虐的人。”

樊玲點了點頭,又等了一會兒才見那門簾一閃,自外走進來一道高大挺括的身影,樊玲趕忙起身站到了一旁,倒是沒敢多瞧。

裴湛山在外麵站了一會兒,等著身上的寒氣去了才進了臥室,他大步走到了妻子麵前,看著樊亭臉色蒼白的躺在那,裴湛山的眼底有憐意劃過,他俯下身摸了摸樊亭的額頭,溫聲道:“亭亭,今天怎麽樣,沒發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