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十五年前,我考進北京一所野雞大學,讀了四年金融專業。

那個時候,我希望將來成為一個衣著光鮮的金融人。甚至夢想著有一天會走進華爾街,化作一頭嗅覺靈敏的金融之狼,攪動世界上每一個經濟旋渦。每天,我端坐在玻璃幕牆後的恒溫大廈裏,一手拿著數據報表,一手端著咖啡。啜一口蘇門答臘的曼特寧咖啡,苦甘過後的濃鬱醇香彌漫整個口腔的瞬間,在靈感加嗅覺的共同作用下,我在電腦鍵盤上輸入一串數字,然後敲一下回車鍵,便能迎來上司的賞識。身材高挑的金發美女助理款款走向我,拿著隻有公司高層才有權閱覽的文件讓我簽字。引導我簽字的時候,金發美女會把她C罩杯**貼放到我的胳膊。我胳膊上的皮膚透過襯衣和西裝,瞬間感受到屬於青春的彈性,還有她極富彈性的青春。從周一到周五,我要更換五款質地不同的深色西裝,白色襯衣,色彩由深至淺的真絲領帶和鑲鑽名牌袖扣……

可當我走出北京那所野雞大學的校門時,才發現,跟我競爭的都是中央財經這類大學畢業的學生。這些眼界更高的家夥們,他們的目標是成為巴菲特和索羅斯。在通往巴菲特和索羅斯的路上,他們連一個銀行櫃員的職位都沒有給我留下。

我幾乎轉遍了亦莊所有大型超市,試穿了超市裏所有西裝,終於在家樂福打折處理區裏找到一身還算合體的西裝。接下來,我穿上人生第一套打折處理西裝,拎著一百份簡曆,乘坐地鐵奔走在京城各個招聘會上。在每個招聘會會場門口,我都會脫下西裝,雙手高舉著西裝迎風揮舞一會兒。這不是任何祈禱儀式,隻是要把西裝上的汗水盡快揮發晾幹。在那個招聘會場,我把最後一份簡曆投給一家網絡公司的專職財會。網絡公司負責招聘的是一個刀削臉的瘦姑娘,瘦姑娘收下我的簡曆後,指著我的西裝小聲說,你西裝上出汗的鹽粒子氤出來了,去洗手間蘸著水擦掉。

我的簡曆投放範圍,從投行、證券、銀行,一直到影視公司的會計,我沒有理由錯過任何一個工作機會。一百份簡曆投出去之後,自始至終沒有人給我打過電話。就在我絕望的時刻,中信銀行打進來電話,問我願不願意應聘銀行櫃員。那一刻,我把先前讀過的“應聘技巧”全都忘了,對著電話連說三個“我願意”。

中信銀行辦公樓的行政大堂高挑寬敞,玻璃水晶燈瀑布一般傾瀉而下,不由得讓人對金錢產生敬畏之心。負責招聘的高先生,似乎對我很是滿意,談了不到十分鍾便接過我手中的資料原件。高先生翻看著我的畢業證,差點驚呼出來,說怎麽是中人財經大學,他說他在我遞交的簡曆裏麵看成中央財經大學。我的心當時就涼了半截,我為自己的野雞母校辯白道,你們銀行營業部大廳裏展示的服務對象也包括中人財經大學。

高先生傲嬌地微笑著,說道:“我們隻為中人財經這類學校的錢服務,但是,我們不想接受中人財經這類學校的畢業生為銀行服務。”

坐在銀行外的台階上,我的眉頭和我空空如也的腸胃,分別擰成麻花。北京夏日的陽光炙烤著大地,我的心卻像冰窟一樣,寒冷且空洞。我的背後傳來一陣熱情寒暄,我扭頭看上去,兩位銀行高管模樣的中年人正與一個肥胖男人握手告別。拎著普拉達公文包的大胖子經過我的跟前,手指彈出半截點燃的香煙,彈掉煙頭的同時,一張身份證從他肥胖的身軀滑落在台階上。目送著胖子壯觀的後背,我伸手撿起台階上的身份證,悄悄夾進我的中人財經大學畢業證裏。

為了填飽肚子,也為了支付下個月的房租,我做了人生的第一個局。

那是秋季入學的前一天,我叫上在另一所野雞大學讀計算機專業的阿宣,冒充中信銀行給我的野雞母校財務處打了一個電話,謊稱第二天會派兩名職員前往學校財務處為POS機做係統升級。打完電話,阿宣說他的專業水平升級不了POS機。我讓他即刻回學校,不管是請教學長還是老師,務必掌握這項技能。

次日,我和阿宣穿上偷來的中信銀行行服,大搖大擺走進中人財經大學財務處。阿宣很聰明,學習新知識的能力不比我差多少。他隻用一個小時時間,就把財務處六台POS機裏的關聯賬號全部改成我的銀行卡賬號。我的銀行卡,是用大胖子的身份證辦理的。

第二天,我收了一天新生報到的高昂學費。當天晚上,我和阿宣腦袋上套著黑色絲襪,從櫃員機裏隻取出兩萬塊錢,因為我忽略了櫃員機取款單日上限隻有兩萬元。中人財經大學財務處第二天就會發現沒有收到錢,所以,我的取款機會隻有一天。我查詢銀行卡餘額,上麵顯示還剩279萬元。我和阿宣捏著銀行卡,長籲短歎到半夜,就像是隔著屏幕看蒼井空的表演,急躁的抓耳撓腮。安全起見,我擦拭幹淨銀行卡上的指紋,把它扔進了護城河。

我人生的第一局,極具昭示意義。它讓我在日後做局中,不僅重視創意的新穎和出其不意,更能讓我關注細節,因為細節決定做局的成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