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外麵的雨下了一天，到傍晚的時候終於停了，程虹出差沒有回來，家裏隻有倪簡和倪振平。
倪振平在廚房做飯，倪簡在房間寫作業。
倪簡寫完作業，收好拚音本，又將鉛筆和橡皮放進筆盒，整理好書包。
這時倪振平推門進來，倪簡低著頭，沒看到他。
倪振平怕嚇著她，沒過去，站在門口等她轉身。
倪簡收拾好東西，拿起書桌上的杯子準備去外麵倒水喝，轉頭一看，愣了一下。
倪振平朝她笑了笑，走過來：“小簡寫完作業啦？”
倪簡點點頭。
“乖。”倪振平摸摸倪簡的頭，從口袋摸出五塊錢，“小簡去買點好吃的。”
倪簡搖搖頭，沒接。
倪振平想了想，說：“那幫爸爸買一袋鹽，剩了錢獎勵給你買吃的，好不好？”
倪簡頓了頓，點點頭，從他手上拿過錢。
大院裏就有小賣部，很近，但外麵下過雨，地上是濕的，倪簡出門前換上了自己的橘色小雨靴。她手裏攥著五塊錢，走到二樓，碰到兩個人，是陸繁和他媽媽。
倪簡站著沒動。
林蘭剛從少年宮接兒子回來，母子倆正說著話，突然就看到了站在樓階上的小女孩兒。
“誒，是小簡啊。”林蘭牽著陸繁走上去，到了倪簡身邊。
“小簡要去哪裏？”林蘭在倪簡麵前蹲下。
倪簡看清了她的嘴唇，低聲說：“阿姨好。”她說得慢，顯得很認真。
“小簡真乖。”林蘭有笑著摸摸她的腦袋，“要出門嗎？”
倪簡點點頭。
林蘭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你爸爸呢，怎麽讓你一個人出門，有什麽事情嗎？”
“我……買鹽。”
倪簡的發音不是很標準，林蘭不確定她說的是買煙還是買鹽，林蘭沒再問，轉頭對身邊的小男孩說：“陸繁，你陪妹妹去小店買東西，好不好？”
“好。”陸繁牽起倪簡的手，對她說，“那我帶妹妹去了，媽媽你先回去。”
“好，媽媽去做飯了。”林蘭又摸了摸倪簡的頭，上樓了。
倪簡跟著陸繁下樓，走出樓道，倪簡看到濕漉漉的地麵，又看到陸繁穿的鞋子，皺了皺眉，說：“哥哥，你沒穿靴子。”
陸繁看了看她，“我不用穿靴子。”
倪簡不解。下雨天就要穿靴子，他為什麽不穿？
陸繁解答了她的疑惑，他告訴她，“這個鞋子防水的，裏麵不會濕。”
“哦。”倪簡呆呆地看了一眼他腳上，抬起頭。
“走吧。”陸繁說。
倪簡跟著他去了小賣部。
老板娘認得他們，問：“要買什麽啊？”
“鹽。”倪簡把五塊錢遞給她。
“要什麽煙？”老板娘拿了一盒給她看，“這個嗎？”
倪簡搖頭。
老板娘又換了一盒，“這個？”
倪簡還是搖頭，有點急了，臉漲紅，“不、不是！”
“那要哪個啊？”
“是鹽，鹽！”
陸繁反應了過來，拉拉倪簡的手，倪簡轉頭看他，陸繁問：“炒菜的還是放嘴裏抽的？”
倪簡：“炒菜的。”
陸繁明白了，對老板娘說：“要一袋鹽，食用鹽，細的。”
“原來是鹽哪，早說啊。”老板娘嘟囔了一句，又朝倪簡看了一眼，同情地搖了搖頭。
一袋鹽八毛錢，還找了四塊二。
倪簡想起倪振平說的話，她沒有接老板娘遞過來的錢，而是走到架子邊拿了兩袋幹脆麵，最後老板娘給她找了三塊二。
倪簡把錢揣進口袋，遞了一袋麵給陸繁：“哥哥吃。”
“我不吃，小簡自己吃。”陸繁拿著鹽，說，“走吧。”
倪簡拿著兩袋幹脆麵跟在他身邊，走了兩步，她又說：“哥哥吃吧。”
“等一下吃。”陸繁說完停下了腳步，又記起她聽不見，他轉頭看著她說，“好吧，你先幫我拿著，我們回去再吃。”
倪簡笑了，點頭：“嗯。”
兩人一起往回走，大院裏有一個低窪處，倪簡走到邊上，踩了一下水，她覺得很好玩，又繼續踩。
陸繁在旁邊看著她，說：“小心點。”
倪簡聽不見，她看著自己的小雨靴，玩了一會，她抬起頭，看到陸繁站在水泥台階上。
“哥哥，我再玩一會。”
“你玩吧，不要濺到身上。”
“嗯。”
倪簡踩了一會，有幾個孩子笑鬧著從大門口跑來了，陸繁轉頭一看，其中有他最討厭的孫大磊，他扭回頭，不再看他們。
沒想到，孫大磊也看到了他，領著幾個孩子跑過來了。
“哇，陸繁，你又跟小聾子玩啦！”孫大磊扯著嗓門說了一句，其他孩子都在笑著。
倪簡發現周圍多了好幾個人，愣了一下。她有些緊張地看著陸繁。
陸繁沒有理孫大磊，他像沒有聽見一樣對倪簡說：“小簡，回家了！”
倪簡從水窪裏走出來，跟在陸繁身後。
幾個孩子跟在他們後頭，孫大磊笑嘻嘻喊一聲：“小聾子！小聾子！”
其他孩子跟著喊。
倪簡什麽都聽不見，她捧著幹脆麵緊追著陸繁的步伐。
她不懂，他為什麽走那麽快。
她有點跟不上了，朝他喊：“哥哥，等等我。”
陸繁停下腳步，把她手上的幹脆麵放到裝鹽的塑料袋裏，牽著她走。
孫大磊一看，興奮地吹了聲口哨，叫道：“哦！牽手嘍！陸繁跟小聾子牽手嘍！”
其他小孩笑作一團，跟著叫：“跟小聾子牽手嘍！小聾子，小聾子！”
“哥哥？”倪簡不明所以地看著陸繁，他沒有回頭，好像很生氣的樣子，將她的手握得很緊。
後頭的孩子們還在跟著，一邊笑一邊喊。
陸繁突然停下來，鬆開倪簡，氣衝衝地轉身喊：“你們不要說了！”
孫大磊哈哈大笑，其他人也在笑，他們挑釁地喊：“小聾子，小聾子，陸繁的小聾子……”
倪簡回頭看到他們，嚇了一大跳。
“哥哥……”她小聲喊陸繁，陸繁沒有應聲，幾步跑到孫大磊麵前，狠狠推了一把：“我叫你們不要再說了！”
孫大磊不喊了，他氣勢洶洶地推陸繁，拳頭也伸出去打他。
陸繁跟孫大磊打了起來。
其他小孩都叫起來：“哦，打架嘍！打架嘍！”
倪簡不知所措地看著他們。
陸繁被孫大磊壓在地上。
那些小孩都在看熱鬧，還有人在叫好。
孫大磊雖然比陸繁小一歲，但他很壯，倪簡看到陸繁的藍色外套全都髒了，他的臉漲紅了。陸繁用勁推開孫大磊，他朝孫大磊吼了一句，倪簡沒看清，她隻看到孫大磊的拳頭打到了陸繁的臉。
“哥哥！”倪簡著急地跑過去踢孫大磊。
孫大磊反手一推，倪簡跌到地上，屁股坐到水窪裏。
這時有兩個大人過來了，喊道：“怎麽回事？小娃娃幹什麽呢？！”
圍觀的孩子一溜煙散了，孫大磊氣呼呼喊：“他打人！”
那兩個大人認出了他們，過來把倪簡拉起來，還沒開口問，就見孫大磊的媽媽從後頭跑來了，緊接著林蘭也來了。
“大磊！”孫大磊媽媽把自個兒子拉開，往他身上一看，臉就變了，一巴掌拍他屁股上，“怎麽搞的？叫你做作業，你跑來打架！”
孫大磊哇哇大叫：“我沒打架，是陸繁打我，是他先動手打我！”
林蘭這時也把陸繁和倪簡拉到了一邊，看到他們狼狽的樣子，又聽到孫大磊的話，林蘭皺了眉：“陸繁，是你先動手的？”
“是他罵人！”陸繁憤怒地說。
“我沒罵人！我沒罵你！”孫大磊邊哭邊喊。
陸繁緊握著拳頭：“他罵妹妹！”
“我沒有罵她！”孫大磊說，“她本來就是聾子，我沒罵她。”
陸繁氣得臉都鼓起來了：“你再說一句，我還要打你！”
“陸繁！”林蘭拽住他，“你打人就是不對，跟大磊道歉。”
“我不會道歉。”陸繁梗著脖子，“他罵小簡。”
“我沒罵！”孫大磊再次否認，卻被他媽媽打了一下。
“就你嘴欠！”孫大磊媽媽很了解自家兒子的毛病，她自然不會傻到為這事得罪陸家，畢竟都是一個電廠工作的，而且陸繁他爸職位最高，還是趕緊息事寧人的好。
就這樣，陸繁沒道歉，孫大磊被他媽媽拎回家了。
林蘭撿起地上的鹽和幹脆麵，轉頭看到兩個孩子髒兮兮地站在那兒看她，陸繁閉著嘴，小眉毛皺著，一看就是在生氣，而倪簡站他旁邊，眼神小心翼翼的。
林蘭心裏一酸，過去牽起倪簡，對陸繁說：“回家吧。”
走到樓道裏，就碰上了倪振平。
“小簡！”倪振平看到他們嚇了一跳，林蘭把事情說了一遍，倪振平氣得要去孫家算賬，被林蘭勸住了。
倪振平把倪簡抱回了家。
晚飯倪簡沒吃幾口，倪振平有點擔心地看著女兒：“小簡，再多吃一點。”
倪簡搖搖頭。
倪振平歎了口氣，把菜碗收拾了，他從廚房出來時看到倪簡拿了一袋幹脆麵。
“爸爸，我去哥哥家。”她說。
倪振平說：“好，爸爸送你到門口。”
倪簡敲了陸家的門，是林蘭來開的門。
“小簡？”
倪簡仰著頭說：“阿姨，我找哥哥。”
“快進來。”
陸繁在房間裏，倪簡進去把幹脆麵遞給他：“哥哥，你的。”
陸繁收下了，從罐子裏拿了幾顆花生糖：“給你。”
“謝謝哥哥。”倪簡接過來，揣進兜裏，往外走了幾步，又回頭，“哥哥，明天要等我。”
“好。”陸繁笑了笑，“不要睡懶覺。”
倪簡點頭：“我不會的。”
新的一周，陸繁仍然和往常一樣，早上帶倪簡去學校，晚上帶她回家。
到年末，倪振平和程虹的關係越來越差，吵架的頻率從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變成了天天吵，倪簡放學也不想回家，躲在陸繁屋裏寫作業。
臨近期末，陸繁有很多試卷要做，倪簡才上一年級，作業很少，半個小時就做完了，陸繁找了一本連環畫給她看。
等倪簡看完，他也做完作業了。
“小簡，來吃糖。”這次是牛奶糖，倪簡沒有吃過這一種，拿在手裏看了好一會。
她抬起頭說：“這個沒見過。”
“這個是張浩給的。”
“哦。”倪簡剝開糖紙，舔了舔，說，“很甜。”
“記得要刷牙。”
“嗯。”
倪簡笑嘻嘻地把糖吃完了。
陸繁看了看時間，說：“我送你回家睡覺吧，明天要早起。”
倪簡一頓，臉上的笑消失了。
“我不想回家。”
陸繁眉毛皺了皺：“你不聽話了？”
倪簡嘴一癟，“我聽話。”
陸繁牽著她：“走吧。”
陸繁將她送到門口，正要敲門，聽到裏麵傳來罵聲，陸繁收回手，對倪簡說：“我家還有一本連環畫，新的，你要看嗎？”
“好。”
這一晚，倪簡在陸繁家待到很晚，直到倪振平過來把她接回去。
期末考試結束，寒假就來了。
倪簡在陸繁的監督下很快就做完了寒假作業，過了幾天，程虹就告訴倪簡今年要去蘇州過年，倪簡並不想去，但她不敢說什麽，她怕程虹發火，更怕程虹跟倪振平吵架。
去蘇州的前一天晚上，倪簡去了陸繁家，把借來的連環畫還給他了。
“你要去外婆家？”
倪簡點點頭。
“過年也不回來？”
“嗯。”
陸繁有點失望，“我買了很多煙花。”
倪簡眼睛一亮，“等我回來放。”
陸繁說：“好。”
倪簡在蘇州待到寒假結束，正月十八才回來。
她在蘇州買到了兩個漂亮的本子，準備送給陸繁。但是她回到家，倪振平卻告訴她陸繁跟他爸媽轉去了外地，下學期不在這邊上學了。
倪振平從房間裏抱出一個紙箱，說是陸繁留給她的。
倪簡打開紙箱，看到整整齊齊的一摞連環畫。
除了連環畫，還有一個漂亮的罐子，裏麵裝滿了各種各樣的糖果。
“喔，是哥哥的糖罐子。”倪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