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縣城

縣城距離衛家村差不多有幾十裏路。

即便已到四月中旬,早晨的風仍帶著幾分涼氣。

沈秀上路沒多久,就打了個噴嚏。

楊氏背著粗布道:“別仗著年輕,就不拿身子當回事。這才四月份,你就換上了單衣,回頭病了怎麽辦。”

這幾日,楊氏已經對沈秀大為改觀,話裏便帶著幾分關心之意。

沈秀笑了笑沒說話,她今日特地穿了那件有如意紋的單衣,本來是想給自己多找一條財路的,隻是忘了在裏麵多套件衣裳。

楊氏看她沒吭聲,也沒有再說什麽。要是被說的是大兒媳婦,她肯定是要狡辯幾句的。想起大兒媳婦,楊氏不由微微皺了皺眉,鄒氏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趕在今天生病,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鄒氏確實是故意的,最近這幾天,沈秀越來越能幹,得到的肯定也越來越多,導致她心裏有點不平衡。所以便在去縣城的這一天裝病,目的就是為了讓沈秀出醜。

十來匹粗布的分量不輕,往常都是鄒氏和楊氏輪流背著才能走到縣城。如今自己裝病不去,那替婆婆分擔重量的任務就落在了沈秀身上。

如果沈秀嬌氣背不了布,肯定是要挨罵的。一想到沈秀會挨罵,鄒氏就覺出了心中的那股悶氣。

可惜鄒氏預料的那一幕並未出現,沈秀並未有任何嬌氣的表現,背著布就走,即便累到不行,也咬著牙不吭聲。

事實上能夠從那麽多學徒中被師傅一眼相中,最後又成為小有名氣的刺繡師傅,沈秀靠的就是這一股不服輸的韌勁。眼下這股韌勁又被她用在了背布上。既然別人能背,那她也能背。

這股韌勁自然也被楊氏看在眼中,她並不是那種愛磋磨人的惡婆婆,知道沈秀不經常幹重活,便時不時地讓她休息一會兒,輪到自己背的時候再走快一些。

這樣婆媳兩個輪流背著粗布,足足走了一個多時辰,才終於走到了縣城。

縣城裏人來人往,楊氏生怕沈秀第一次來會走丟,一再囑咐她跟緊自己。沈秀一邊跟著楊氏走,一邊打量街道兩旁的店鋪。

這時候的店鋪門麵都很簡單,牌匾也都是木製,上麵刻著李記茶鋪、興隆布莊等字樣。

沈秀的心思不在這些茶鋪布莊上,她的目光飛快地掃過那些牌匾,最後落在一家繡莊上。這家繡莊的門麵和其他店鋪看上去差不多,唯一的不同之處就是這裏進進出出的都是女子,而且大多都是出嫁的婦人。

她正看得入神,楊氏已經回頭在喚她了。沈秀便先記下這家繡莊的位置,繼續跟著楊氏往前走。

楊氏要去的是雜貨店,雜貨店的老板姓秦,這秦老板的祖上是衛家村人,所以對衛家村的人一直多有照顧,楊氏織好的粗布在他這裏能比別處多給幾文錢。

當下楊氏進了店裏,秦老板便過來招呼道:“大娘來了。”又看了沈秀一眼,“這位就是衛宴新娶的媳婦吧!”

沈秀不知道怎麽稱呼他,隻好大大方方地一笑。

楊氏替她說道:“秦老板猜得沒錯,這就是我那老二媳婦。老二媳婦,快叫秦叔。”

沈秀便喊了聲秦叔。

秦老板答應了一聲,他是知道衛宴衝喜的事的。之前還有些替衛宴惋惜,那樣一個才貌雙全的少年,以後若是中了秀才,隻怕多的是人想要與他結親。如果運氣好些,說不定還能與縣城裏的大戶人家結親。如今卻因為衝喜,稀裏糊塗娶了個鄉下女子。

可今日秦老板見到沈秀以後,卻覺得對方身上沒有一絲鄉下女子的忸怩膽怯,反倒落落大方得很。

看來衛宴的妻運也不算太差。

秦老板的這番心理活動隻在轉瞬之間,很快就把夥計叫來,待夥計量完尺寸,算好價格,便客氣地邀請楊氏到家裏坐坐。

楊氏忙擺擺手:“我們還要到老二那裏去看看,大兄弟的好意隻能心領了。”

秦老板也不勉強,親自送他們出了店鋪。

“娘,這秦叔與我們家有親戚關係嗎?”沈秀想不明白這雜貨店的老板怎麽待她們這麽客氣。

楊氏與有榮焉道:“他待咱們客氣,是因為老二的緣故。你才過門不久,娘還沒跟你說過這件事,想當年老二剛去私塾讀書的時候,那時候他才十來歲,有次和同窗結伴在城裏逛街,正好有個算命先生在街上擺攤,那算命先生看見老二和幾個同窗過來,誰也不指,單指他一人,說他命帶貴氣,將來是出將入相之命。”

“後來這事都傳開了。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那算命先生就是方圓百裏有名的李鐵嘴,看相看得最準。你秦叔最信這李鐵嘴的話,從那以後便對咱家的人越發客氣。還有書院的夫子,從那以後也對老二另眼相待。”

沈秀聽得似信非信,不由問道:“那這李鐵嘴有沒有提過相公之前重病的事呢?”

如果他連這個也能算出來,那沈秀便真的信了。

楊氏道:“我聽老二說過,他好似提過那麽一嘴,說是過了十七歲那個關卡,以後便能順順利利。可惜我們沒拿那話當回事,如今想想,那李鐵嘴說得真挺準。可惜這人早早就死了,要不然我還能找他算算,看老二以後還有沒有劫難。”

沈秀沒料到這李鐵嘴還真有幾分本事,難道她嫁得這個衛宴將來真能入朝為相。

當然這事說不準,命運最神奇也最難捉摸,也許看相最準的李鐵嘴也有看差的時候。

不過這不影響沈秀對衛宴生出了一絲好奇心。兩人成親以後,楊氏不放心別人照顧兒子,所以這對夫妻幾乎沒單獨相處過,後麵對方病好以後便去了縣城,這一去又是一個多月。原身對他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到底是怎樣的人,才能引得李鐵嘴如此稱讚。

沈秀隻記得衛宴身形偏瘦,樣貌比旁人都生得好些。至於對方到底長什麽樣子,她隻有個模糊的印象。如果見到真人,她可能會馬上認出來。但是要她細細回想對方的模樣,隻能想起個大概。

後麵楊氏說要去酒樓看看衛宴,沈秀沒反對,她對衛宴有了好奇心後,便很想見見這位便宜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