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她站在所有關卡的最終點

死了......

高幸幸腦袋轟的一聲爆炸,炎熱的夏季卻如同掉入一個冰窖。

她怔怔看了手機好幾秒,把那幾個字來來複複看了好幾遍,然後顫著手指打字。

高幸幸:【你輸入法打錯了吧?】

謝呈強調。

謝呈:【死】

高幸幸再想打字,有一種手指關節僵硬,無法支配的感覺。

她放下手機,掌心在腿上抹了抹,再次詢問。

高幸幸:【怎麽死的?】

謝呈:【車禍】

緊接著,謝呈又幾條信息過來。

謝呈:【你信嗎?】

謝呈:【反正我不信】

謝呈:【不過也沒人在乎】

高幸幸沒再回信息,隻是呼吸一下比一下更重,在靜謐的房間格外明顯。

忽地,她感覺胃裏一陣**。

她咽了一口口水,感覺喉嚨發澀。

是餓了!對!晚上那頓飯沒怎麽吃,這種感覺是餓了!

高幸幸想去廚房給自己煮碗麵條,趕走身體的難受。

她腳才沾地,就不自覺滑坐下去,全身一點力氣也沒有。

思緒像是斷了線,怎麽也連接不上,就這麽在地上坐了好一會兒。

“啪——啪——啪——”突然傳來沉重的敲門聲。

高幸幸猛地抬頭,手指掐了掐掌心,這才勉強站起身,她湊近貓眼。

門外程亦可咬著唇,一雙大眼睛眨了眨,抬手又拍了兩下門。

高幸幸吸了一口氣才拉開門:“程亦可,你幹什麽呀?有門鈴不按,嚇死我了。”

程亦可板著小臉,敷衍的“哦”了一聲,然後往裏麵走去。

不對勁,很不對勁!

高幸幸關上門轉身,就看見程亦可從她書包裏往外拿酒。

高幸幸:“乖乖,你怎麽了?”

程亦可默不作聲,把書包裏的酒全部掏出來,有白的,有啤的,好幾瓶。

“你怎麽了?別嚇我啊。”

程亦可轉過臉,小嘴抿著,眼睛紅紅,似乎下一秒就能哭出來:“是姐妹嗎?”

“?”

“是姐妹就喝!”程亦可蹬掉鞋,一屁股坐下,然後開始倒酒。

高幸幸無語:“不是,你這麽遠來找我喝酒?你答辯沒過嗎?還是你後媽欺負你了?還是你那混蛋爸爸?”

幾口酒下肚。

程亦可仰著小臉,委屈地撇嘴,豆大顆眼淚砸下來:“失戀了。”

她眼神有些渙散,抱著高幸幸胳膊:“幸幸,我失戀了,嗚......”

失戀?

高幸幸覺得有點好笑,安慰:“不就是失戀嗎?出息點。”

高幸幸察覺不對勁。

把她小腦袋撇開,嚴正問:“等會兒,你什麽時候談的戀愛?”

程亦可小肩膀抖動,說話異常艱難:“就是...糖油菓子。”

臥槽!

那個聊了六年的網友?

那個老男人?

網戀奔現?

她聲音拔尖:“那個猥瑣大叔?”

程亦可忽地仰頭否認:“不是猥瑣大叔!”

高幸幸氣得拍大腿,又戳了一下程亦可腦袋:“我早就提醒過你,網戀不可靠不可靠,你怎麽就不聽呢?就你這情商......你不會被他欺負了吧?”

程亦可抱著酒瓶子倒在地上,不做聲,隻是哭。

高幸幸跪在地上問:“你們見麵了?”

程亦可搖頭,嚶嚶道:“他...有女朋友了。”

“......”

高幸幸歎氣,把程亦可拉到沙發上。

“你這算什麽事兒?他沒死已經很不錯了。”

高幸幸說到“死”這個字,心髒不自覺抽了一下。她把程亦可抱在懷裏,安慰她。

抱著她軟軟的身子,又像是安慰自己。

“死?”程亦可掙開眼睛,哭喪道,“我不想死。”

“酒瘋子。”

高幸幸等程亦可停止哭泣才站起身,她倒了杯水過來。

程亦可突然拿著手機在她麵前晃了晃:“他還給我發信息,都有女朋友了還給我發信息。”

高幸幸湊近看了看,是程亦可和糖油菓子的聊天界麵。

她不太懂,連麵都沒見過的陌生人,居然能聊六年,還能聊出這樣的“感情”。

有些荒唐。

程亦可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滑動,咬著唇:“我要刪了他。”

高幸幸立馬坐過去。

然後她看見程亦可手指在空中搖晃,就是不去點“刪除好友”那個按鈕。

高幸幸抿了抿唇,輕聲在她耳邊鼓舞:“刪了他...刪了他...都有女朋友了還不刪?等著看他發結婚照?”

似是受到高幸幸話語的刺激,程亦可直接退出聊天頁麵,然後把QQ軟件卸載。

接著,當著她的麵把那個猥瑣男電話也拉黑。

高幸幸拍了拍程亦可小腦袋:“乖,你醒來會感謝我的。”

程亦可又哭了會兒,才漸漸睡著。

高幸幸給她拿了個毯子。

看著桌上的酒,才空了一瓶,旁邊的程亦可已經醉的不省人事。

高幸幸歎了口氣,嘀咕:“程亦可,買這麽多,你還真看得起你自己。”

“你是給我買的吧?”

“心靈感應知道我也心裏難受?”

“不愧是好姐妹兒!”

高幸幸給自己倒了杯酒,白酒滑過喉嚨,辣得她聳了聳鼻子。

又喝了兩杯。

高幸幸蜷縮在地毯上,仰頭呆呆地看著天花板。

靜默的空間總是最刺激人心。

加上酒精,她不再克製,腦海裏一幀一幀出現曾經的畫麵。

她感覺臉上有滾燙劃過,伸手一抹,是轉瞬已冰涼的淚水。

“怎麽就死了呢?”

在她這個年紀,總覺得“死”是遙不可及的事。

高幸幸吸了吸鼻子,又喝了一罐啤酒,然後迷迷糊糊睡著。

當她醒來的時候,太陽穴又昏又疼。

躺了一會兒,才漸漸找回思緒。高幸幸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睡在**。

她走出去一看,程亦可已經不見了,客廳也收拾的幹幹淨淨。

怕她出事兒,高幸幸滿屋子找手機。

然後在床頭櫃上找到正在充電的手機,她立馬給程亦可打電話。

聽筒裏傳來高鐵站的背景音。

高幸幸:“你怎麽走了?沒事兒吧?”

“沒事。”程亦可的聲音有些啞,有些沉。

“還說帶你吃火鍋呢,一聲不吭就走了。”

“我們玉和火鍋也不差好不好?”

“你們玉和?你忘記自己老巢了?你把淮午放哪裏?”高幸幸撇了撇嘴,“對了,我過兩天回淮午,你呢?”

“我就不回去了,我打算留在玉和。”

“是因為你爸爸嗎?”

“一方麵吧。”程亦可說,“北上廣地區我是去不起的,最主要的是玉和這幾年新興行業發生迅猛,國家還有各種扶持,玉和對我來說剛剛好。”

“得,你考慮的還挺周全。”

又聊了幾句,高幸幸忽然說:“亦可,謝謝你。”

謝謝你昨晚來找我,陰差陽錯,沒有讓我一個人。

程亦可發懵:“啊?”

高幸幸語氣輕快:“謝謝你把垃圾收走了!”

掛了電話,高幸幸才看見手機有未讀的微信消息,是謝呈發來的。

謝呈:【反轉】

謝呈:【沒死】

短短四個字,高幸幸差點沒喘過氣來。

愣了好半天,她按住說話按鈕,語氣憤怒又顫抖:“你還我兩百塊錢!我下次、下次非得打死你!”

謝呈那邊應該是深夜,並沒有回消息。

高幸幸去廚房給自己煮麵條。

她站在廚櫃前,看著窗外蜿蜒的馬路和河流。

突然一陣鼻酸。

沒死...太好了。

*

M國。

陸則言剛站起來走了十來分鍾,現在身上棉麻製的襯衣已經濕透了。

他坐在輪椅裏,呼吸不勻。

Henry推著輪椅往屋裏走:“待會兒瑞芝要來。”

陸則言輕輕應了一聲,然後進浴室簡單衝了個澡,換了身衣服。

他整理好的時候仲瑞芝已經來了,在他那片向日葵園子旁的亭子裏。

Henry把陸則言推過去,識趣的離開。

仲瑞芝視線在他腿上停留。

陸則言不動神色地扯了扯腿上的毯子。

仲瑞芝嘴角上拂:“我聽說你要回國?”

“快了。”

陸則言看著那片向日葵園子。前幾日下了雨,本就成熟的向日葵已經沒剩多少花瓣了。

仲瑞芝語氣戲謔:“怎麽?我這個未婚妻都不能知道你具體行程?”

“抱歉。”陸則言轉過頭,眸色溫和,“我哥那邊穩定下來,我會盡快向外公布我們之間的關係。”

仲瑞芝眉心跳動了一下,她深深地看著麵前這個男人。

隻是一場交易,談何抱歉呢?

仲瑞芝優雅地攪動手上的瓷勺,語氣慢吞:“那位高小姐...是個什麽樣的人?”

陸則言沒想過仲瑞芝會問這個問題,他看了看她,又收回視線,語氣清淡:“長得漂亮,性格也討喜。”

“那我呢?”

“你是我見過最優秀的女人。”

仲瑞芝突然笑了,順著他的視線看著那片破損的園子:“送我幾盤向日葵吧,我姥姥愛嗑。”

“想要多少都可以。”

“全部呢?”

陸則言再次側頭看她。

他神色不像剛才平淡了,眸子裏透出清離。仲瑞芝知道,那是想要和她劃清界限。

仲瑞芝忽然一笑:“則言,你很愛她嗎?”

愛?

他也問過自己這個問題。

隻是年少一瞬的心動,自是談不上情愛。

但是每次有點挨不下去的時候,想放棄的時候就會想起她。

想起就有孤注一擲繼續下去的勇氣。

在遇見她以前,他一直以一個旁觀者的姿態看著身邊演繹的一切。

他先天的優越條件,就是有陸謹行的試錯。所有陸謹行走過的錯路,他都規避。

久而久之,他變成順從這個世界規則的人。

可是淮午的那段日子。

生動,有趣,撓人心。

那些突然湧出來的讓他想要改變,想要反抗的情緒。

他知道,他失控了。

回來後,他努力回歸原來的軌道。

可是他忘不了那天。

她說“陸則言,我們不會再見麵了對不對”。

她說“所以,沒有下次了,你食言了”。

她的眼睛快要哭出來,可是她的嘴角是上揚的。

每每想起來,陸則言都有深深的罪惡感,感覺心髒被輕輕地拉扯。

為什麽那麽簡單的事,他都沒有資格給出答案和承諾?

對比他所擁有的一切,顯得那麽諷刺。

那天後,心底最底層的欲望被挖了出來,被狠狠地剝開。

其實,他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自己。

為了能想見誰就去見誰,為了能想做什麽就去做什麽,為了麵對所有問題,都能隨心的給出答案。

所以“愛”這個字遠遠不能形容她。

她站在所有關卡的最終點。

卻不是獎品。

像是指引,又像是自由的信仰。

仲瑞芝見他不說話,又問:“你這些年未曾打聽過她的消息,她說不定......”

陸則言打斷她:“我隻是想看看她而已。”

仲瑞芝細細品“隻是看看”四個字。

然後開口:“其實現在也沒人能製衡你了,不如我們湊合過得了。”

不等他說話,仲瑞芝拋出橄欖枝:“這樣陸家和仲家都能更......”

陸則言再次打斷她,他臉色不虞,連帶著聲音都清冷了幾分:“勉勉強強的東西顯得特別沒意思。”

仲瑞芝不再說話。

她的試探就到此為止了。

陸則言最讓人沉淪的就是他的溫柔,特別是見過他的冷苛、凶戾和手腕之後。

比如現在,他明明知道她的意思,卻還是溫和又真誠的看著她說:“瑞芝,找個真心愛你的,你值得。”

看吧!他沒說拒絕!說她還能找個更好的,她是值得的。

可是見過他,好難再遇到更心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