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們不會再見了

因為謝呈沒說具體時間,高幸幸早上八點就打車到了XXX酒店。

西區,一層。

這裏空調很足,她把鵝黃色外套脫了,然後找了個麵向門口的位置坐下,點了杯咖啡。

她不敢玩手機,怕錯過。在續了兩杯咖啡後,憋不住想上廁所。

匆匆忙忙,提心吊膽的上了個廁所,她連咖啡都不敢喝了,畢竟廁所是真遠,很容易就錯過陸則言。

不喝咖啡,就犯困,因為實在無聊。

雖然這裏的沙發又軟又寬敞,也沒讓高幸幸舒服多少,她換了好幾種坐姿,最後幹脆自暴自棄半攤在沙發上。

可能覺得姿勢實在不文雅,她扯過外套蓋住身子。

她開始想,待會兒見到他應該說什麽。

生氣的質問他,為什麽不守承諾要騙人?

可是他不是忙嗎?

而且萬一他要是說,我們之間的關係,沒那麽需要守承諾,這不就尷尬了?

這一等就到了下午兩點多。

但是很奇怪,高幸幸一點都不餓,也沒有任何食欲。

這座酒店是複古風,燈光是黃橙色,大廳擺設全部采用大山紋紅橡木所製,唯一的亮色就是橙色和海藍色的絲絨麵沙發。

來來往往多是外國人,偶爾看見個亞裔麵孔的男人,高幸幸眼眸都會顫一下,隨即轉為失望。

可能失望了太多次,所以看見陸則言的時候她還有些恍惚。

覺得不是他。

陸則言穿著黑色高領毛衣內搭,外麵是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腳上是同色係中幫皮靴,襯得他身高,肩寬,腰窄,腿長。

明明才四個月不見,他完全變了,看不見往日的溫和。

黃橙色的燈光打在他身上,也絲毫不減輕他身上散發出的疏離和孤傲。

他是被人簇擁著走進來的,身後跟著好幾個黑西裝的高大男人。

還有個漂亮外國女郎在他前方引路。

他目視前方,步子迅速,倏忽就走了好遠。

高幸幸急忙站起身,往那邊跑,連外套掉地上都沒在意。

她站在異國的酒店大廳:“陸則言——”

她聲音不算洪亮,但是一口中文實在引人注意。

陸則言駐足,他身邊的人也跟著停下腳步。

高幸幸看見他驟然轉身,這一刻她所見的一切像是開了慢鏡頭,變得有些夢幻。

陸則言視線落在她身上,眼皮顫了顫。

高幸幸露齒一笑,麵色鎮定地走過去。

下一秒,陸則言收回視線,轉過身繼續往前走。

高幸幸腳步僵硬了幾秒,隨即小跑起來。

難不成是沒看見自己?

她覺得陸則言加快了腳步。

還是,在陸則言進電梯前,她追到了。

她往裏走,完全沒注意整個電梯隻有陸則言一人進去了,所有人都隻站在外麵。

一隻手擋在她麵前,用英文說這是私人專享電梯。

高幸幸思緒回到半年前,他們一起去參加化學比賽被大雨打擾的那個夜晚。

她和胡淼等人當時也被攔住,但是陸則言出言製止了阻攔。

而現在,陸則言隻是淡淡地看著電梯內壁,沉默不語。

才四個月,就不認識了?

怎麽可能?

是他刻意的隔絕罷了。

高幸幸薄唇動了一下,卻沒說出話來,視線幽幽地盯著他。

明明是印象中的眉眼,高幸幸腦袋裏莫名生出“陌生”兩個字。

她看著電梯門緩緩拉上,在這一刻,她好像真的感覺到了“兩個世界”。

不再是淺淺的認知,而是切身的體會。

或許是惱怒。

或許是不甘心。

或許預感到這是最後一次見麵。

在電梯門快要合上時,她竟往前走了兩步,然後右手被一個男人拽住。

她蹙著眉側臉看著拽她的男人:“疼。”

看清男人是外國人,她左手扶住右肩頭,用英文.強調了一遍,痛。

與此同時,電梯門拉開,下一秒,陸則言大步跨了出來。

他一個眼神,男人立馬放開拽著高幸幸的手,眼神有些惶恐地退到一邊。

陸則言視線在她手臂上轉了一下,然後看著她:“要去醫院嗎?”

他一開口,還是熟悉的溫和感。

“......”高幸幸愣了一下,驚訝他的小題大做,隨即拉開笑容:“沒事,這次沒脫臼。”

陸則言往旁邊走,沒人跟上去,高幸幸領悟立馬快步跟上去。

這隻是一條尋常的走廊,因為他來了,所以任何人都不能再過來。

陸則言站在她麵前,他背後是一副很抽象的油畫。

高幸幸看不懂,也無心看。

她盯著他的臉。還是第一次見陸則言露出額頭,看上去成熟很多,五官也硬闊很多。

陸則言先開口:“你生日的事很抱歉。”

高幸幸雙手背在身後,很大氣的揚了下下巴:“沒怪你。”

她穿著淺色牛仔褲,上身是奶白色寬領毛衣。

陸則言視線滑過她脖頸,一閃即逝,隨即輕聲道:“你來找我?”

高幸幸背在身後的手指攪了攪:“是你說的,瑞典有個糕點師,擅長做麵包。”

是你說要帶我嚐嚐。

空氣靜謐兩秒。

或是覺得好笑,陸則言嘴角扯了扯,告訴她:“瑞典在北歐。”

“那去瑞典不就好了嗎?飛機很快的。”高幸幸仰著頭,語氣極快,不知道在爭分奪秒什麽,“我隻要跟家人說一聲,就可以去。”

陸則言垂下眼眸,聲音淡淡的:“可是我不能去。”

高幸幸沒有問為什麽,眼眸潤上一層霧,她低頭咽了一口口水:“好遺憾啊,下次再去吧。”

陸則言沒有應她。

“下次”這兩個字太重了。

高幸幸退後兩步,抬頭看著他,輕快道:“那我回去了,我朋友還在等我去玩兒。”

陸則言看著她,有些晃神,好半天才說了句:“玩的開心。”

“嗯。”高幸幸點頭,轉身往外走,走了好幾米遠,她回過頭,空曠的走廊有些回音,“陸則言,我們不會再見麵了對不對?”

陸則言隻是看著她,眼底暗暗的情愫。

高幸幸嘴角上揚,有些狡黠:“所以,沒有下次了,你食言了。”

說完,她快步跑開,從後麵看背影,像是戲謔他成功之後很愉悅。

高幸幸回到大廳,她的外套不知道被誰撿了起來放到沙發上。她端起桌上還剩大半杯的咖啡一口全喝下,畢竟挺貴的。

一口幹了,還真苦。

高幸幸套上外套,走出酒店。

可能是酒店空調開得太足,她出門後感覺M國真的好冷,臉下頜瞬間起了雞皮疙瘩。

高幸幸裹緊外套,上了出租車。

她說了酒店地址,然後給謝呈發信息。

高幸幸:【現在去雪山還來得及嗎?】

謝呈很快回複消息。

謝呈:【那山是你家的?你想什麽時候去就什麽時候去?】

高幸幸:【那我現在真的好無聊】

謝呈:【見到人了?】

高幸幸還未回消息,謝呈的信息又發來。

謝呈:【在哪兒?我來接你】

高幸幸:【在出租車上】

謝呈:【那我省了,你自己過來】

然後謝呈發了一個地址過來。高幸幸把新地址告訴司機,然後有氣無力地靠在車窗上。

她看著車窗外和淮午風格迥異的街頭,景象一幕幕後退,心裏說不清什麽感覺。

沒有傷心,也不想哭,感覺心裏被掏了一片,空空的。

甚至沒心沒肺地覺得這一趟沒什麽收獲,有些虧了!

她歎了口氣,又覺得心裏沉甸甸的,壓得慌。

大概半小時後,車輛在街頭停下,她打開車門,就看見謝呈。

謝呈走在前麵,似乎不太高興。

高幸幸追上去,狐疑道:“你怎麽了?”

“你們女人是不是都有毛病?”

“?”

“真受不了!”

“......”高幸幸沉了口氣,追上去一腳踢在謝呈屁股上,“謝呈,你是太久沒挨打了,皮癢是吧?搞什麽人身攻擊呢?”

謝呈往前跑:“我是你叔叔,是你長輩,你目無尊長!”

“我先打死你,我再給你磕頭,給你買別墅,好好孝敬你。”

兩人打打鬧鬧回去的。

高幸幸說餓,謝呈便拿出很多零食,說隻有這些,愛吃不吃。

“我是哪裏惹你了?”

在高幸幸的追問下,謝呈才說,他和金發妹妹吵架了。

為了什麽事他也不肯說,最後還哭鼻子。

高幸幸笑得前俯後仰,打趣他:“謝呈,你這花花腸子,女朋友換的比鞋還勤,居然還哭?”

謝呈臉上還有幾分深情,嚷著:“我是真喜歡娜娜!”

“得得得,你喜歡!”高幸幸也不知他這話是真是假,是認真還是忽地情緒上頭。

謝呈倒了杯葡萄酒,抬眼看她:“你見到陸則言了?”

高幸幸手指輕輕轉動可樂罐,“嗯”了一聲。

謝呈瞬間來了興致:“結果呢?說給爺樂嗬樂嗬。”

“你個哭鼻子的人想在我這兒找安慰?找錯地方了吧!”

謝呈“嘁”了一聲。

他又喝了兩杯酒,開始自說自話。

“我上次回淮午都跟你說了,你們之間有差距,你偏不聽。”

“這麽遠跑來,有什麽用?”

“我昨天那話你聽進去沒有?就是陸則言他哥,那情人自殺......”

“你閉嘴!”高幸幸打斷他,從沙發上拿起包,“不想看你發酒瘋,我回酒店了。”

“我送你。”

高幸幸翻了個白眼兒:“你得了吧,你喝酒能開車?”

謝呈也不逞強:“那你到酒店發個信息。”

高幸幸“嗯”了一聲,拿著可樂出門。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手上的飲料顯得更是冰涼。

她走到垃圾桶邊把飲料放下。

然後看見躺在垃圾堆裏的鞋子,那雙她熬夜搶的,動畫聯名款,昨天親手送給謝呈的。

在這一刻,她鼻子有些發酸,眼睛也發澀,終於明白了“差距”二字。

它看不見,摸不著,因此無法阻擋,但卻存在成人世界的每個角落。

這種無形的東西太割人心了。

這東西,猝不及防地向她湧來,便隔開了她還未萌芽的愛情,也隔開了她自以為已經紮根的友情。

第二天,祁樂和童佳回來,謝呈請大家吃飯。

飯桌上他遞給高幸幸一個盒子。

“呐!我也給你補個生日禮物,你也十八歲生日快樂。”

高幸幸接過來打開,是塊女士手表,連價格標簽都沒拆。

——$9999。

那雙鞋899而已,還是人民幣。

這樣看來,確實很有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