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病秧子②

12、病秧子②

夏小滿用了十幾秒的時間才反應過來這可能是在稱呼她,滿娘。

然後,她就發現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主要是因為不知道自稱什麽。汗,妾身?奴家?奴婢?!我……

所以,最終她隻含混的應了一聲:“嗯呐……啥事……”

年諒似乎十分懷疑,又確認似的叫了一聲:“滿娘?”

夏小滿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這張臉走樣了?年諒不認得她了?忘憂散有沒有這麽神奇,能因人而異,有人吃了會死——比如“原版”,有人吃了也不會死,卻會忘掉人的容貌——比如床上這兄弟……?

汗,開玩笑。

但如果不是忘憂散,他怎麽會醒來呢?夏小滿隻聽某期《百家講壇》裏說感冒不吃藥,七天就能好,她還是沒實踐過,而對於“昏迷七天就會醒的”這件事,無從考據。

她皺了皺眉頭,到底還是應了一聲:“誒,在這呢。年……那個,六爺。咳咳,六爺要什麽?要水?”

見年諒微微頷首,夏小滿站起身來,向桌子上拎了茶壺過來,也沒拿茶碗,直接扶起年諒,壺口對人口就要灌水。

年諒撇過頭,皺眉道:“你做什麽?”

夏小滿道:“這麽喝水省得灑出來,比較方便。”以她伺候病號的經驗,如果有吸管,或者nǎi瓶,那就更好了,躺著也能喝水,省力又不會灑。

年諒呼了口氣:“這我知道……”他似乎因病弱而氣短,停頓下來喘了口氣,才繼續說道:“水涼。”

夏小滿一頭黑線,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真想一把把他推一邊兒去,終是因為此人身子骨脆弱,又關係著自個兒的生死,到底不敢真的怎樣,隻慢慢的把人放躺下,然後起身去踅摸溫茶。這看了一周也沒瞧見哪裏像是放熱水的,正待外屋去找,簾子一響,卻是青櫻帶著人進來了。

一向彬彬有禮的青櫻第一次在夏小滿麵前失態,她衣裳穿的並不立整,頭發也隻是匆忙綰了一下,進門第一件事不是請安,而是問了句“爺醒了?”,然後就直接撲到床邊。她身後一群丫鬟婆子,更是禮都沒有,瞬間就把床圍了個水泄不通,而後哭聲大作。

就這一瞬間,夏小滿就從女主角變成了龍套甲,進而退化成背景。那邊嚎那邊的,她就被晾在眾人背後,就一個豆蔻跟著眾人進來後,就自動站到了她旁邊。夏小滿瞧了一眼那群如喪考妣嚎啕大哭的丫鬟婆子,又瞧了瞧眼睛微微有些腫的豆蔻,不由暗自腹誹——知道的是年諒醒了,不知道的還當年諒掛了呢,哭成這樣,嘖嘖。

腹誹是腹誹,不過她到底還是鬆了口氣,有這麽多人看到年諒醒來的事實,這麽多人圍著伺候,若一會兒有什麽三長兩短,就賴不到她了吧。這叫責任分攤。咳咳。

青櫻一邊兒喊人去廚下端熱參湯來,一邊兒吩咐丫鬟倒熱茶,又叫人打熱水擰熱毛巾來。眾人走馬燈似的轉個不停,夏小滿就在外圍瞧熱鬧。

丫鬟采菽分人群出來,到桌旁一個不太起眼的雕花桶裏取了個壺來,又向桌上取了茶碗,先拿那壺中水蕩了兩邊茶碗,這才倒了茶端進去。

夏小滿見那水冒著熱氣,這才搞明白哪裏是放熱水的地方,之前看那桶,還道是儲物用的呢。她低聲問了豆蔻,才知道那外麵是桶的模樣,裏麵有個小小的爐子,攏的火並不旺,隻為裏麵保溫。

茴香被派去找婆子請大夫,晚了些回來,一進門見一群相幹的、不相幹的人都在年諒床榻邊圍繞,而自家主子卻事不關己般的矮榻上坐著瞧著,她心裏頗有些不痛快,走過去拽了拽夏小滿的衣襟,湊到她耳邊低聲道:“主子怎麽不去瞧瞧爺?爺醒了,倒像她們的功勞一般。”

夏小滿一哂,整個兒晚上淨看哭天搶地的大戲了,這會兒見茴香隻微微有些惱意的小臉,倒覺得十二分的有趣來,也低聲回道:“怎麽?你還覺得他醒了是咱們的功勞?”

茴香微微漲紅了臉,忙道:“主子,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太恭順就不好玩了,夏小滿笑著擺擺手:“我知道。玩笑話。沒什麽。”

茴香點點頭,臉上又帶出愁容,向夏小滿咬耳朵道:“主子,不是奴婢說嘴,便不是功勞吧,主子也得過去瞧瞧——這六爺醒了,她們在眼前圍著,主子離得遠遠的,就顯得主子偷懶一樣。主子不為別的,好歹也不要叫她們賣了乖去啊。”

夏小滿知道她是好意,別說宅門裏,在公司裏也一樣,你不圍著領導轉,就是你有再多業績再大成果也顯不出來,怕都叫別人拿去賣好了,雖然不至於“做得好不如說的好”,但是“做的好卻不會說”,也一樣白搭。

夏小滿深諧此中種種,但是這不代表她到宅門裏還要按照公司那套路來,關鍵在於現在她不是要在宅門裏求升職求發展,而是要先自保後逃跑,所以,如果此時還是盡量保持適度低調,要有存在感——不能讓人踩了去,又要存在感不是極強烈——存在感太強就被人盯著整了。而若這會兒再放手去搶什麽“功勞”,得,隻會招來旁人不滿,惹出更多麻煩。

這些話實不能宣之於口,即便茴香是她的心腹也一樣,況且,現在夏小滿才“初來”,還沒能把誰當心腹看待,所以她注定是要辜負茴香這好意了。

她歪著頭瞧著茴香,忽然露出個調皮的表情,眨了眨眼,悄悄對茴香笑道:“其實……我這會兒很困,想回去睡覺……”

茴香一時愕然,反應過來之後簡直一頭撞死的心都有了,主子怎麽就變得這麽不著調?!她一張小臉顏sè變了幾變,最終還是忍不住帶了點兒嗔怪的味道,喚了句:“主子……”

夏小滿一吐舌頭:“得,我知道,我知道。我堅持。我盡量堅持,成吧。”

茴香無比憂慮的瞧著夏小滿,說不出話來。她原覺得主子這次醒來忘記那怯懦窩囊的過去是件好事,而且就衝主子撅采蘩那幾句話,就知道主子已比從前強上百倍。可如今看來,主子竟是比原來還不爭爺的寵!在她的觀念裏,之所以旁人都能過來踩她們主仆,還不是因為主子不招爺的寵,況且,還沒孩子……

因為年諒體質放在哪裏,年府上下都頗為懷疑他某些能力,因而“原版”雖然嫁入年家五年一直沒得子嗣,卻也並未因此事而受什麽苛責。然而等青槐有了身孕後,這形勢急劇轉變,矛頭一下子對準了“原版”,變成了她無法生育耽誤了六爺開枝散葉。

老太爺老夫人也懊悔不已,年諒沒娶親另有隱情在其中,但沒有另納妾,卻確實是因為二老覺得年諒身子不好,不易多妾,既怕損了他的身子,也是仁厚,不肯耽誤了人家好姑娘。對於沒孩子這件事,十分包容。可如今竟是“原版”“誤導”了他們,導致他們晚了多少年抱重孫子,也就越發看不上本來就老實巴交不大討喜的夏小滿,便也時不時抱怨幾句。

主子們都多有怨言,下麵人更是說什麽的都有。雖然這次捉妖事件爆出青槐誕下妖孽,不少人已經轉移了視線開始編派青槐,但“原版”的處境仍沒有任何好轉,依舊是下人們背地裏嘲笑的對象。

這些茴香本不想說,主子能忘了才是最好,免得說了無端的又給主子添膩歪,可如今看來,不說也是不行了,須得讓主子知道現在是怎麽個光景才成啊,否則就是主子xìng子變得再剛烈,怕也是要給人踩到腳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