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馮嘉芮第一次看到居聽芙,是在高三寒假的某天晚上。

她和趙田田逛完街回來,突然看到馬路對麵一個熟悉的身影,他身邊還站了一位年紀四十歲左右的女人。

兩人似乎在說話,女人的情緒很激動。

突然,那個女人伸手用力打了裴致一巴掌。

馮嘉芮睜大眼睛,下意識就跑了過去。

女人瞪了他一眼,丟下一句“你和你父親一個樣”就離開了。

裴致站在原地,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馮嘉芮衝到他麵前,看著他:“疼不疼,快給我看看。”

裴致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總是毫無表情的臉上,居然多了幾分明晃晃的脆弱。

馮嘉芮踮起腳,努力想看清他左臉的傷勢。

“你怎麽不躲啊!你怎麽能就這麽讓人打你呢?”馮嘉芮看他怎麽都不說話,急得叫出他的名字,“裴致!”

“她是我媽。”

居聽芙是一個戀愛大於一切的女人,裴步亨給她的一切對她來說是災難,連帶著對裴致這個兒子也不待見。

現在這個老公雖然經濟能力差了點,但對她百依百順,讓她每天都沉浸在愛裏。小兒子是她愛情的結晶,怎麽可以生病,要生病也要是裴致這個不被祝福的。

此刻居聽芙手裏拿著檢測報告,情緒失控。

馮嘉芮從玄關走進去,這是她第二次見居聽芙,時隔幾年,對方容貌上沒什麽變化。

雖然居聽芙現任老公收入一般,但裴致每個月都會給她一大筆生活費,她還是保持著貴夫人的派頭。

裴致坐在沙發上,神情冷淡地看著居聽芙。

“為什麽不是我?”他低聲重複了她的問句。

居聽芙手裏拿著報告,眼圈是紅的,聽到裴致的話後眼睛裏閃過一絲慌亂:“裴裴,媽媽不是這個意思。”

她雖然對裴致沒什麽感情,但……

“我隻是…… ”

“你隻是不夠愛他。”馮嘉芮走到裴致身前,將他護在自己身後。

她說完看向裴致,輕聲對他說:“我買了好多東西,就在玄關,你要不要去看看?如果可以的話,麻煩你拖著病軀幫我拿進來,好不好?”

裴致看了看她又看了眼居聽芙,馮嘉芮催他:“你不要恃病而驕啊。”

裴致站起來,路過居聽芙的時候,她出聲想叫住裴致,馮嘉芮搶在她之前,開口:“居阿姨,您手裏拿的那份報告已經說明了裴致完全沒有捐獻的可能性。據我所知,您小兒子現在所有的醫療費,包括您全家的生活費都是裴致在負擔。我覺得作為兒子,他已經付出特別多了。裴致剛剛在劇組出現意外,您作為母親不關心就算了,上門責怪是為什麽?同樣是兒子,難道在你心裏還有高低貴賤親疏遠近之分嗎?”

居聽芙臉色變得難看,她和馮嘉芮不熟悉,隻聽過馮嘉芮的一些事,當初裴致和馮嘉芮結婚,她就不同意。

“這是我和裴致的家務事。”

馮嘉芮笑了下:“我和裴致是夫妻,有什麽事是我不能參與的?您小兒子的病情我們都了解,在沒有找到腎源前,我們會支付保守治療的費用,找到後,我們也會支付手術和後續的費用。”

“這本來就是應該的!”居聽芙強調,“他們是親兄弟!”

“沒有什麽是應該的。一個從未生活在一起的同母異父的弟弟,一個拋棄自己沒有負過贍養責任的母親,說一句裴致有媽生沒媽養不過分吧。希望您也不要借著母親的身份和我們的善良,就得寸進尺。”

馮嘉芮每個字都說得不客氣,她比居聽芙高,麵無表情、居高臨下,這份氣勢真把居聽芙鎮住了。

裴致一直站在玄關靜靜地聽著不出聲。

居聽芙氣勢上就輸了一大半,本來就不占理,可她不甘心:“這件事你們如果處理不好,我們就媒體上見。裴致現在可是公眾人物,他這樣對自己的親人是要遭網友和大眾譴責的。”

馮嘉芮真的被氣笑了:“好啊,那到時候我們法庭上見。”

居聽芙氣勢洶洶地走了,走之前還不忘狠狠瞪了裴致一眼。

馮嘉芮連忙走到玄關,從背後抱住裴致。她作為外人麵對這樣的狀況都要難過死了,更何況當事人呢。

“要哭就哭吧,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馮嘉芮將臉靠在裴致的背上,在想有沒有見過裴致哭過,想完一圈,發現裴致真的從來都沒哭過。

她將裴致抱得更緊了些,開始進行心理輔導:“其實哭是一種發泄方式,男人哭的話也很帥很有魅力的。”

裴致將手裏的東西放下,抓住她放在他腰上的手:“馮嘉芮。”

他本來想說他不難過,這種事他早就習慣了。

馮嘉芮卻打岔道:“你為什麽總叫我名字或者嘉芮姐,我這樣很有壓力。”

他微微挑眉:“有什麽壓力?”

馮嘉芮才不想承認,他每次叫自己名字都像是上學時候被老師上課點名一樣緊張呢。

“你就沒什麽可愛的昵稱送給我嗎?比如‘嘉芮’‘芮芮’‘寶貝’什麽的?”

她忽然想起什麽,鬆開他往自己的臥室跑,拿起早就買好放在袋子裏一直沒拿出來的領帶。

她將包裝好的購物袋遞給裴致。

裴致打算接過,卻被她攔住,她踮起腳悄悄湊到他耳邊:“我買了個領帶。”

“嗯?”

“給裴致的。”

裴致動作一頓,手掌收緊,壓下瘋狂跳動的心。

馮嘉芮第一次正經送禮物,也有點難為情,她勉強控製著自己:“我隻買了一件,是隻送給裴致獨一份的。”

馮嘉芮期待地看著他。

裴致隻是點了下頭,馮嘉芮失望地嘟囔了一句:“什麽嘛。”

下一秒,她就被裴致抱進懷裏,他行動不便,站著有些費力,她心跳得飛快還分心關心他的腿。

“這個禮物可以讓你叫一聲芮芮嗎?”

“馮嘉芮。”

“你怎麽……”

馮嘉芮不滿剛要反駁,他聲音打斷她的話。

“你完了。”

什麽完了?

他抱得更緊,像是對待來之不易的寶貝。

就算你後悔,想要逃跑,都來不及了。

這輩子都逃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