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韓宮宮宴(2)

第81章 韓宮宮宴(2)

韓侯對這一情況頗覺有趣,也不加幹涉,飲著美酒,觀望之。

眾人都等著燕職的回答。

燕職心中大怒,卻也懂得隱藏情緒,國宴之上,個人言行往往更多的代表了其身後的家族,乃至國家,眾人把賢名看得比性命還重,是以,燕職還是以笑臉相對,

“然與否,太子欲意何為?”

趙雍對曰,

“然,孤且領回,否,孤乃識人有誤,自罰三爵。”

趙雍雖然笑言而道,然,言語強硬,有著不可商量的餘地,隻要他認定此人,必要帶走之意。

燕職臉色難看起來,笑意逐散,未料趙雍敢如此明目張膽的向他要人,這分明是不把他放在眼裏,燕職雙手緊握成拳,嘴唇緊抿,他的瞳孔因憤怒而出現異色,趙雍卻也毫不示弱,挑眉示威。兩人由先前的暗嘲熱諷,變成了明言相對。

眾人議論紛紛,燕職隨即垂下睫毛,擋住眾人的視線,向身後的孟蝶瞟了瞟,

“孟蝶!”

“喏!”孟蝶低聲應道,

“趙國太子,言之,汝曾為其食客,然也?否也?”

燕職讓孟蝶出例,意為讓她親言告之,否也,如此,韓侯麵前,眾臣眼下,趙雍必不敢強行而為之。

孟蝶當然深知其意,隻見她緩緩起身,朝著韓侯及眾人一拜,謙卑有禮,然後,抬頭挺胸,麵色平淡,不卑不亢,她瞧著趙雍,大聲而言,

“然也!”

大殿嘖嘖聲響起,孟蝶即為趙太子食客,為何又投入燕公子門下,是背信棄義?還是另有乾坤?

趙雍為之一愣,未料到她會承認,一陣喜悅之情在胸中升起。

燕職聽言,卻是身子一顫,他抬頭看著她,眼神驚訝迷惑,她莫是要選擇離去?

而孟蝶卻是投給他安心的眼神,卻不料被趙雍捕捉道,原本的喜悅又瞬間消失,她又要使詐乎?

隻聽孟蝶緩緩言來,

“諺語,‘水深則魚鱉歸之,木盛則飛鳥歸之,草茂則禽獸歸之,人賢則豪傑歸之,’蝶不才,不敢以豪傑相喻,然,也懂擇其良木而棲。”

言完,眾人頻頻點頭,而趙雍麵無表情,孟蝶又侃侃而道,

“善釣者,鉺香也,善弋者,弓良也,善為君者,德厚也。燕公子職,”孟蝶看向他,“恩德崇厚,故,蝶願歸之。”

善於釣魚的人能把魚從深水釣出,是由於魚鉺香美,善於射獵的人能把鳥從高中射下,是由於弓好,善於做君主的人能使四方各族歸順,是由於他的恩德。

言完,孟蝶又把目光轉向趙雍,

“聖君不強人所難,不強士歸依,而應自修仁德,創其歸之條件。趙太子,蝶之言然否?”

孟蝶的這一大番言語,擺明了說趙雍不如燕職賢德,是以孟蝶才另選良木,而最後,又言聖明的君主不會強迫他人,如果趙雍用強,那麽他配為一個賢明君子嗎?

她把他嘲諷一番後,又將他一軍,頓時令趙雍啞口無言。

他看著她,一直知道她能言善辯,伶牙俐齒,如今在這大殿之上,她絲毫沒有給他留一情麵,句句珠璣,卻字字含譏,他該生氣,該失落,然,他卻再一次被她吸引,她的才能,她的機智,她的勇敢,他趙雍何人?卻被一小兒說得毫無反擊之力。

燕職聽之,倒還鬆了口氣。

然眾人對孟蝶這番言論心升猜凝,趙國太子不如燕國公子仁德?

戰國時期布衣賢士流動性大,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賢士的才能得不到貴人的欣賞是可以另投他主,如商鞅棄魏投秦,吳起棄魏投楚,隻要不是背信棄義之人,定會受到他人賞識。

孟蝶改投燕職門下,乃理所當然也,趙雍又能奈如何?

孟蝶之言雖然有理,然,其中不凡對趙雍的嘲弄,當眾人都以為趙太子會大發雷霆時,趙雍卻是一改常態,爽朗的大笑起來。

眾人不明其意,孟蝶皺起了雙眉。

隻見趙雍起身,持一酒樽朝她走來。

大殿安靜異常,孟蝶瞧著他的身影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而她的心也隨之越跳越快。

他的眼神緊緊的鎖住她,深邃幽暗,神秘猶如一潭見不到底的湖水。

趙雍離她三步之遙站定,他定定的看著她,孟蝶硬著頭皮與之對視,強裝鎮定,眼神閃爍。

趙雍菀爾一笑,他的笑容,讓孟蝶疑惑,有些惶惶不安。暗忖道,這廝是有仇必報之人,剛才的諷刺他還能笑得如此之歡?

然,隻聽趙雍言道,

“今聽孟君一言,令孤茅舍頓開,孤仁德有限,才讓孟君這樣的賢士離孤而去,孤悔恨不己,實乃慚愧。”

言語之間,唉聲歎氣,眾人聽之,無不為他惜才之舉而感動,對於他仁德的懷疑也瞬間消失。

然而更讓他們想不到的是,趙太子接下來的話。

“孤適才憶起,孟君為孤之食客時,助孤敗林胡,平叛亂,孤感激不盡,是以,酒水敬之,且孤之大門,永遠向君敞開。”

言完,雙手持樽舉於孟蝶麵前。

孟蝶一愣,眾人一愣,連韓侯也倍感驚訝。

堂堂一國太子,居然向一門客敬酒,還是他國之士。

早聞趙國太子重賢,原來名不虛傳,眾人又對孟蝶改投其他門下之舉感到可惜,對趙太子大力稱讚,特別是那些布衣賢士。

若此刻,孟蝶拒之,就顯得她不懂禮數了,於是,孟蝶嘴角扯出一絲假笑,接過酒樽,掩麵而飲。

趙雍無時無刻都不會讓自己的名聲受到汙點,他稍微放低姿態,就讓她對他的嘲諷化為虛有。

燕職瞧著眼前一幕,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心思慎密。

孟蝶退回席上,這時,韓侯又出來裝老好人,一場風波看似過去,韓侯又命樂聲湊起,舞技起舞,大殿恢複先前的熱鬧。

孟蝶往燕職身後挪了挪,正巧避開了趙雍的視線,這才長吐一口氣,這時,公子明來到他的幾旁,跪坐在身側,小聲與她言道,

“孟君與趙太子頗為熟悉,他日可否引薦一番?”

“嗯?”孟蝶不解的眼神看向他,隻聽他又道,

“邯鄲多美童,本公子欲往觀之。”

孟蝶隻覺頭上一片烏鴉飛過,在他耳邊小聲道來,

“公子還有心思想那風月之事,剛才見公子與那段賊言語良久,莫是他們計劃有變?”

公子明聽言,眼神瞟了瞟兩人,見之正與美人調笑,於是輕哼一聲,

“二賊怕吾悔之,以盟書要挾,吾聽孟君之言,示弱於之,二人無凝。”

“嗯”孟蝶點點頭,“公子先且退去,見你我二人交談,莫讓人猜凝。”

“然,然。”公子明又退回自己的席位之上。

孟蝶暫時把趙雍之事拋開,一心想著三日後的行動。

宴會進行了一個多時晨,趙雍因車馬勞頓為由告辭,隨即相繼有人離開。

當孟蝶與燕職出現在韓宮門外時,一個鐵甲護衛迎了上來,定眼一看,卻是樓園。

孟蝶奇怪,他們不是早早離開了嗎?

樓園酷著一張臉,先在燕職身上打量一番,滿臉不悅,燕職自是不會與之護衛見識。

片刻才轉來眼神看向孟蝶,隻聽他言道,

“孟蝶,主公有請!”

他的聲音寒冷沒有溫度,帶著一股子怒氣,他在為他的主子而惱,主子為小兒費盡心思,她卻跟這個小白臉在一起,樓園是越看他越不自在。

孟蝶聽言,微微一怔,燕職在身側,她有些尷尬,瞧著樓園的態度惡劣,又有些不悅。

她眉頭一蹙,抬頭瞧見不遠處一輛豪華馬車停在路旁,周圍有數十名黑衣護衛。

原來這廝還未離開?

這深更半夜,孟蝶自不會隨他而去。

“此時,天色己晚,趙太子若有事,可明日來質子府拜訪。”

言完,佛手而去。

樓園那個氣呀,雙眼瞪如銅玲。

孟蝶與燕職坐在馬車上,兩人皆沉默無語,深夜,街道無人,四周寧靜,隻能聽見馬蹄踢塌,車攆軲轆。

燕職閉目養神,腦子裏卻是剛才大殿上的一幕,他不懼趙雍的強硬,他怕孟蝶的心己經不知不覺的飄遠,然而,他絕不允這樣的事發生,他與她也算青梅竹馬,有著共同的記憶,孟蝶曾言他是她唯一的親人,她定不會棄他而去,沒有什麽能將她帶走。

三年前,當燕職被其兄長,丟之樹林棄之不顧時,那時的他是多麽的絕望,對生命的絕望,對皇室鬥爭的絕望,在樹林呆了十天,受凍,受餓,受嚇,當他終於見到燕國的士兵時,他們卻是對他以矛相對……

他本是嫡子,身份高貴,受眾人愛戴,兄長也對他甚是寵愛,然,自那天之後,他就明白了,他身邊的人是怎樣的一幅虛情假意,他的貼身奴仆,他的老師,他的兄長都想至他於死地,然而他卻大難不死。

他來到小山村,他不再相信任何一個人,他用冷酷來掩示他的脆弱,直到那天,一向對他喏喏的娃,突然對他橫目以對,卻讓他的心有了漣漪……

正如她所言,她與她們不一樣,然,就是這種不一樣,卻讓他願意把自己的生命交付於她。

如果她離開,那麽他的生命也將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