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家園毀滅(1)

第22章 家園毀滅(1)

孟蝶不知道這裏的冬天是如此的寒冷,昨夜又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伴隨著大風,至今日還沒有消停。在這個沒有棉花的年代,他們這樣的農夫隻能靠披著獸皮取暖,雖然曖和,卻實在是味道難聞。孟蝶撥了撥火盆裏的柴火,加上一些鬆枝,整個屋子頓時一陣清香。

她吸了吸鼻子,裹緊身上的獸皮,繼續閱讀手裏的竹簡。

阿止離開,留下了這間破房和半壁的書籍。她終於可以毫無顧慮的隨意翻閱了,想起夫子在時,隻要她一靠近這些竹片,就會受到夫子的驅趕,而阿止,也會顧著她的名節,不允許她多呆一刻。如今兩人離去,這裏就是她的天下。

夫子的藏書很豐富,從古至今,從天文到地理,從農業到軍事無其不有,但孟蝶識字有限,很多隻能靠猜,因而閱讀得十分艱難。但她卻樂此不疲,特別是在軍事一書中,居然有孫子兵法的描寫,實在珍貴無比。孟蝶不僅自嘲,以前的白話文她都懶得去研究,如今這大半字都不識的古書,卻讓自己如此的著迷。

孟蝶每天都會來到這裏看書兩個時辰,然後回去幫母親織布,如今母親的肚子漸漸大了,家務活就落在了她的身上,父親也會去箕山偷偷打獵,冬季封山,父親隻能鋌而走險,隻望能捕得一些野味為母親養身。

此刻己是傍晚,孟蝶放下手裏的竹筒,揉了揉疲倦的雙眼,起身出了房門。

房外,雪,敗鱗殘甲,風,肆無忌憚,雪仗風勢,風助雪威。風雪刮得孟蝶的臉陣陣刺痛,她站在院裏抬頭望去,箕山早己銀裝素裹,而天地之間,白茫一片。

村莊在這時安靜如常,此刻己是炊煙四起,此起彼伏、連綿不斷,猶如雲朵在風雪中飄搖。

再回頭看看這間破舊簡陋的土房,屋頂幾乎不能承受風雪的摧殘,有種搖搖欲墜之感。

一陣寒風刮來,孟蝶突然打了一個寒顫,心不由得一陣慌亂,眼皮居然也突突的跳了起來,像是有什麽大事即將發生。

孟蝶隨即轉身朝著自家走去,誰知腳下一滑,身子一個踉蹌,孟蝶反映敏捷,一個側步後空翻立定,及時穩住身形,避免了“四腳朝天”的醜態。

她深吸一口氣,撫著胸口嘀咕道:還好,還好,身手有所進步。可為何心跳得那般厲害?真是邪門了。

正在不解之際,突感大地震動,“得得踏踏”的聲音一陣一陣的傳來,孟蝶一愣一驚,對於這種情況,她並不陌生,那是馬蹄聲,是千軍萬馬衝殺戰場的呼嘯之聲。

猛的抬頭望去,隻見天地連線之間出現一片黑影,伴隨著寒風,鋪天蓋地狂卷奔來。

是胡兵!

這是孟蝶的第一反映,她臉色突變,連退數步,來不及多做思考,一路狂奔一路高喊。

“胡人來襲,速逃!速逃!”

刹那間,原來寧靜的村莊,雞飛狗叫,眾人紛紛衝出房門,慌亂一片。

孟蝶箭步如飛,猛的推開自家院門,見著父親提劍正欲外衝,連忙止住,大聲言道:

“胡兵眾多,速往箕山。”

父親神色緊張而憤怒,轉身進屋,背起炕上的婦人,衝出了房子,母親己有五月身孕,肚子微隆,臉上己顯驚恐之色,孟蝶接過父親青銅長劍,係在腰上,一手拉著鼻涕蟲,一手護著母親,跟在父親身後往箕山方向奔去。

一路上,村民相攜而逃,孟蝶四處張望,尋找吳女的身影,兄長出征之前,特別囑咐她照顧吳女,可現在,眾人驚慌失措,那能尋覓,孟蝶心急如焚,卻也無可奈何。

村莊人口並不多,百來號人,大家都拚命的朝著箕山奔去。鼻涕蟲還不足七歲,沒跑兩步,就摔倒在地,哇哇大哭起來,孟蝶蹲下身,托著他爬上自己的背,然而她也隻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女,身手雖敏捷,但最終體力不支,腳步遂緩,跌跌撞撞落了後。

父親與母親都轉過頭來,焦急的喊道:“娃,娃!”

孟蝶抬起頭,大聲應道:“無事,速逃。”

父親一咬牙,轉身回來,抽出一隻手,護著孟蝶繼續向前奔去。

耳邊突然響起“嗖嗖”的聲音,孟蝶回頭,隻見半空中密密麻麻的箭雨好似蝗蟲席卷而來,須臾,喊殺震天,哭聲入耳,利器入肉,不少村民中箭倒下,瞬間,雪與血,白與紅,相交輝映,強烈的對比,刺激著孟蝶的感官,豔麗而恐怖。

孟蝶大驚,喘著粗氣,加快步伐,呼出的熱氣在寒冷的空氣中,瞬間化成一團白霧,久久不能散去。

馬蹄聲由遠及近,雪地裏,落下深深的凹印,風雪還在狂飛亂舞,衫托著胡人猙獰的麵孔更加讓人恐怖。

又是一陣箭雨飛來,孟蝶四處尋找擋避之物,突見前方一間土房,她雙臂把鼻涕蟲往向一托,聚集所有力氣,和父母一道,竄進了房子。

孟蝶放下鼻涕蟲,迅速關上房門,弓起身子貼在門口,透過門縫觀查外麵動靜。胡人己經衝進了村子,揮動著彎刀,四處砍人,哭聲震天,胡人的馬蹄四處踐踏,嘴裏吆喝著,喊殺著。

孟蝶怒目橫眉,身上凝聚著一股寒冷的戾氣,握緊了腰上的長劍。

“娃!”,身後父親顫抖的聲音傳來,還有鼻涕蟲嚶嚶的哭聲。

孟蝶轉過頭去,瞧著父親滿手的鮮血,母親躺在他的懷裏,半眯著眼,微弱的出著氣。

孟蝶心裏一緊,奔了過去,扶起母親,卻見著她的背脊上插了兩枝長長的羽箭。

“娘”,孟蝶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欲伸手拔箭,卻下不得手,頓時淚水盈匡。

母親偏過頭來,看向孟蝶,嘴唇幹裂,嘴角滲出血絲,微微顫動,她緩緩的抬起了手,撫上孟蝶的臉頰,拭去她的淚水,堅難的言道:

“娃,活,活……”

孟蝶早己淚流滿麵,哽咽著搖著頭,緊緊抓住母親的手,隻覺得手指冰冷,刺痛著她的心。

母親又看了看哭泣的鼻涕蟲,伸出另一隻手,卻在半空中,突的落了下來。

“不!”孟蝶哽咽喊道,傷心欲絕。

父親頓時神色呆滯,癱倒在地。

鼻涕蟲一個勁的搖著母親,喃喃而語:娘,起,娘,起……

孟蝶用手捂著嘴,這個婦人,這個疼她的婦人,這個讓她感到母愛的婦人,就這樣永遠的閉上了雙眼,帶著還未出世的孩子,離開了這個亂世。

外麵的殺戮還在繼續,伴隨著胡人得意的淫笑。

胡人開始搜屋,放火,孟蝶聽到一陣“劈劈啪啪”燃燒的聲音。這裏的房子是由泥土與樹木搭建而成,在冬天,屋子裏都會存有幹柴,以備過冬之用,因而一點即著。

透過木窗,外麵己火光衝天,而此刻,聽著胡人的腳步聲近,隨時要破門而入。

孟蝶用手胡亂的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眼神犀利鋒芒,充滿仇恨,她抽出長劍,起身來到門口,稟住呼吸,神色嚴峻,準備隨時與胡人博鬥。

父親回過神來,深深的看了一眼麵前的婦人,她的妻子,又伸手摸了摸鼻涕蟲的腦袋,起身來到孟蝶身旁。

“爹?”孟蝶看著父親,這個無比憨厚的男人,此刻臉上有種決裂的神色,一種不好的預感擁上她的心頭。

父親隻說了一句話:“娃,凡事慎之。”

孟蝶一愣,這是什麽意思?為什麽說這樣的話?

當孟蝶醒悟過來時,父親己經奪過她手中長劍,打開房門,衝了出去。

父親不顧一切的向前跑,引得眾胡紛紛提刀緊跟。

孟蝶明白,父親是想引開胡人,給她留條活路。

一陣馬蹄聲傳來,孟蝶瞧著數十匹馬衝向父親那挺拔而孤單的身影。

馬兒一陣長鳴,父親被撞倒在地,馬蹄從他身上踏過,頓時血肉模糊,孟蝶驚呆了不敢再看,她直直的靠在牆上,身子抖動不止,雙手緊握,牙齒咬破嘴唇,一股血腥味充斥著口腔,她眼眶充紅,布滿血絲,猶如一隻發怒的野獸,即將開始它的獵殺。

一瞬之間,她就失去了三位親人,她的至親,她的血親。她要怎麽做?她該怎麽做?

這不是一場戰爭,而是一場屠殺,報複性的屠殺,針對著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

憤怒,她從來沒有過的憤怒衝滿了全身。反正也逃不出去,那就一起下地獄吧。她抽出腿上的短刀,緊緊的握住,外麵就是胡兵,她要衝出去,與他們同歸於盡。

“姐!”正在這時鼻涕蟲諾諾的聲音響起,他呆若木雞的站在母親的身旁,愣愣的瞧著孟蝶,仿佛是被她的神態所嚇到,臉色驚恐而無助。

孟蝶一愣,直直的瞧著她,仿佛不知道還有他的存在,如今唯一的親人,她豈能棄他不顧。

孟蝶癱倒在地上,剛才的憤怒瞬間變成了麻木,她無聲的哭泣起來。

她不能死,至少現在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