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嘲諷
蕭雲生既然主動搬來清音閣,於情於理,總要做些事的。他很聰明,不聞不問也不沾手,全都讓餘元青定奪吩咐。 而且,他還給自己找了個“好差事”,那就是陪寧王下棋解悶兒。
周漢寧待他十分和氣,他們一老一少,相處融洽。
周漢寧行動不便,就讓沈鳳舒來做自己的手,代他去下,偶爾也有讓她做主的時候,沈鳳舒也不藏著掖著,時而果斷,時而深思,一來一往,絲毫不落下風。
周漢寧見她來勁兒,隻讓她去和蕭雲生較量,自己做觀棋不語的君子。
棋局過半,蕭雲生忽而調侃:“人不可貌相,姑娘你看著溫順,實則殺伐果斷,這一步一步的棋,真讓老夫為難啊。”
沈鳳舒含笑:“大人這是變著法來誇我呢。其實從一開局,您就讓著我,這幾顆黑子,您遲遲不動,分明就是給了我放肆逞能的機會。”
蕭雲生開懷一笑:“話說的這麽中聽,老夫這局輸了也心甘情願。”
周漢寧坐在旁邊,觀棋不語,若有所思。
其實,他的心思壓根就沒在棋局上,低垂的視線,始終瞧著沈鳳舒的手。她的手,白淨修長,指尖瑩粉,輕捏著一顆墨綠玉石的棋子,墨綠配雅粉,宛若水墨工筆畫上的蔓草粉桃。
他一時看得入神,直到沈鳳舒起身對蕭雲生行禮,才抬眸看棋。
原來是她贏了。
蕭雲生笑嗬嗬地擺擺手:“好孩子,明明是你陪我下棋解悶兒。”
沈鳳舒又一轉身,腳步輕輕,向周漢寧的床邊走去。
兩人對視,她滿眼笑意,靈動討喜。
周漢寧抿唇:“你真是不客氣啊。”
沈鳳舒坐回他的身邊,順手取來桌上的瓷碗,送於他的唇邊飲水:“王爺,我這個人從小就不喜歡輸。今兒托王爺的福,耍賴贏了一局。”
周漢寧又笑:“巧了,我也不愛輸。你果然是我的人。”
此話一出,眾人心裏都明白王爺待沈鳳舒如何……也是,溫柔可人的解語花,誰不喜歡呢?
須臾,餘元青過來請脈,端著一臉嚴肅。
換藥做事,全程沉默,甚至臨走時他也不跟沈鳳舒打一聲招呼,隻對王爺和蕭阿公恭恭敬敬。
沈鳳舒自然看出來了,借故出去,匆匆追上餘元青。
他的臉色很不好看,有些憔悴。
“大人,請留步……”
餘元青聞聲不動,也不轉身,隻等沈鳳舒走到他的麵前。
“姑娘有何事?”餘元青仍不看她,半垂雙眸,語氣嚴肅。
之前還好好的,今兒怎麽變臉了?
沈鳳舒關切地問:“大人氣色不太好,眼睛還有淡淡血絲,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餘元青冷冷淡淡:“姑娘要為我請脈斷症麽?大可不必,我乃太醫院副院使,用不著旁人費心。”
好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態度。
沈鳳舒索性直截了當:“大人這是怎麽了?難道是我有什麽不妥之處,得罪了您?”
餘元青似笑非笑:“姑娘沒有得罪我,是我餘元青不想多事多話,耽誤了姑娘的大好前程。”
他生她的氣,卻又不能理直氣壯地說出來。
沈鳳舒反問他道:“我一介醫女,無官無品,哪來的前程?”
餘元青從鼻子裏幾不可聞地輕哼一聲,居然語帶嘲諷:“如今,宮中誰人不知,姑娘是寧王的心頭好,未來可期。這不就是姑娘想要的好前程嗎?”
“都是流言罷了。”
沈鳳舒不急不燥:“看來,大人今日的心情不太好,又或是燥火攻心,糊塗了……大人看輕了我不要緊,別連帶著王爺,小心隔牆有耳。王爺雙腿有傷,莫說尚不能行人事,就算他可以,我也不敢高攀!我沈鳳舒是訂過婚的女子!外頭造謠的人不懂事,您可是太醫啊,難道也不明白我的處境?”
餘元青聞言臉色一沉,也知道自己情緒失控,說錯了話。
他抬眸看她,沈鳳舒一雙澄澈的杏眸明亮且純粹,看不出半分心機和陰暗。
這眼神,讓餘元青稍稍找回些理智:“姑娘屢屢以身犯險,我實在看著揪心,方才的話,情不要放在心上……”
沈鳳舒輕點螓首:“如今諸事太平,大人何必杞人憂天呢?”
太平?
餘元青又皺起眉頭:“宮裏什麽時候太平過?”說完,一陣搖頭,轉身要走。
沈鳳舒伸手虛攔了他一下,並沒有碰到他的身體,見縫插針地問:“大人您到底出什麽事了?”
溫和的目光,關切的語氣,讓餘元青邁不動腿。
他在嘲諷她,她卻在擔心他……
這下子,他的心裏更難受了。
沈鳳舒瞥了一下四周,宮女太監們都在遠處各自忙碌,沒人在意他們的短暫交談。
她對餘元青做了一個“這邊請”的手勢,讓他來到宮門外,繼續輕聲細語:“我日日照顧王爺,抽不開身……可我看得出來,大人最近愁眉苦臉,神情憔悴,必是有了什麽煩惱?”
沈鳳舒沒那麽好心,做他餘元青的“解語花”,隻不過想從他的嘴巴裏多知道一些新消息。
餘元青沉吟片刻:“王爺的腿骨,雖然上了夾板,但已錯位嚴重……筋骨能續,暗疾已生,情況不容樂觀。”
沈鳳舒覺得他沒說實話,周漢寧的腿骨碎裂,就算能醫好走路,也會落下病根,這乃意料之中,不值得這樣愁苦。
既他不說實話,她就再多說一句:“大人的醫術遠遠在我之上,容我說句造次的話,王爺的雙腿想再站起來,必要經曆正骨逆位之痛。”
餘元青眨眨眼,不可思議地問:“正骨之術,你也懂得?”
沈鳳舒淡淡一笑:“我哪裏懂得,略有耳聞而已。都是從前他……”
她欲言又止,不再提及那個名字。
餘元青瞬間明白,了然道:“是我大驚小怪了。”
沈鳳舒不和他兜圈子:“大人,您真的是為了王爺而煩憂嗎?”
餘元青先是點頭,後又搖頭:“不全是。昨兒熙春殿的蘭美人身子不爽,惹得龍顏大怒,太醫院也跟著受了些牽連。”
他好歹是堂堂副院使,手裏掌權,怎能不管事呢?好事壞事,全都得兜在手裏,一刻不得鬆懈。每天折騰反複,人累心更累,偏偏又聽了那些了流言,擔心沈鳳舒真成了寧王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