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月下相談

望樓上,霍家師爺看著這一幕,氣得險些吹掉了兩撇胡子:“這……這不就是無賴嗎!什麽京城皇商的千金小姐,簡直就是地痞流氓!”

霍廷昱也知道陳錦君這樣是要跟自己耗著的意思,他無所謂擺了擺手:“不用理會,她但凡有半分貴族小姐的矜持,就不會在我告訴她平燕沒了之後還執意要進霍家的大門。”

“那就這樣放任她在霍府門口?”師爺手裏的扇子被他不耐煩地敲來敲去。

霍家是雍州的實際掌權者,霍府的位置在城中心旁邊的小山坡上,平日裏並沒有什麽百姓來往,可是能來這邊到霍府拜訪的客人一般都非富即貴,她拆進軍那麽大的陣仗停在霍府門前,讓來拜訪的旁人看到輕則解釋一通,重則有損霍家名譽。

可是他想不到的是,陳錦君打的就是這個主意,越多人知道她和霍府的關係,日後她在雍州的路越好走。

霍廷昱再一次看向她的花轎,隻覺得那頂華麗繁複的花轎紅得刺眼,紅得妖異。

“老爺,這聖旨不能接。”師爺再一次提醒他。

“我知道。”霍廷昱揉了揉太陽穴,他知道陳錦君想進霍家的大門,卻實在想不明白陳錦君為什麽一定非要進霍家不可。

若是說貪圖霍家權力,可霍家強的是從大清留下來的軍權,現在無論兵符在不在他手裏,這些士兵都永遠追隨他,她陳錦君不可能拿得走,至於說貪圖霍家的財力,那就是純純開玩笑,霍家現在就連每年養兵的錢都要靠老夫人母家支援,根本比不得當年富可敵國的皇商陳家。

霍廷昱沒有商業方麵的頭腦,他是永遠也想不到陳錦君是為了霍家在雍州的聲望而來。

眼看天就要黑了,霍府門前的花轎還沒有半分走的意思。

街邊的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霍廷昱哼了一聲:“她願意等就等吧,就當霍府門前沒有這群人,但是要盯緊了不能讓人硬闖進府裏。”

他轉身下了望樓,回書房處理公務去了。

陳錦君在簾子的縫隙裏看到望樓上高大的身影消失了,若有所思。

“怎麽了?”許凡明看她臉色凝重,忍不住問了一句。

隻見陳錦君搖搖頭:“不對,按咱們之前的情報,霍廷昱手段很硬,更何況手裏還有兵權,按理說,就算派兵把我趕出雍州也沒人敢說什麽,怎麽今日這麽忍氣吞聲?”

聽她這麽問,許凡明笑了笑:“恐怕是要想著怎麽應付鍾家吧。”

“鍾家?霍平燕的外家?”

許凡明點點頭:“鍾家小輩裏麵,沒有男丁,隻有這霍平燕一個外孫,這些年一直在和霍家拉好關係,想讓霍平燕回鍾家。”

“但是,霍平燕死了。”

“正是因為霍平燕死了,鍾家一直以來在財力上補貼霍家,可是現在呢?雍州每年的開支都緊巴巴的,再少了這一筆不小的錢財,這樣下去恐怕要裁軍。”

陳錦君沒有說話,現在的世道太平不了多久了,削弱自己的勢力就是把刀送到仇人的手上。

“據說霍平燕的母親,也就是鍾家的長女還在霍府,鍾家也不會半分麵子也不給吧。”

許凡明直接果斷地搖頭:“可別這麽說,我讓人查了當年的事,二公子母親在定親的時候就不滿意鍾家家主把她嫁到雍州,嫁到雍州之後一直沒有來往,直到霍平燕出生。”

“所以鍾家和霍家來往隻是為了霍平燕?”陳錦君皺緊了眉頭。

這鍾家也不過是看中了霍平燕身上留著鍾家的血罷了,想到這裏,她歎了口氣。

許凡明看她為霍平燕傷神,抬頭看了看天,感慨道:“不是所有的人家都和令尊一樣,願意培養女兒的。”

“從小那些旁係的兄弟姐妹都不如我,我一直覺得,繼承家業這件事,不應該看是男是女,而是應該看誰有實力讓家族走下去。”陳錦君抬頭,月亮已經升起來了。

“反正也要等,東家有沒有興趣聽我說說以前青紅會刑堂許家的事情。”

陳錦君看著月亮點點頭。

許凡明也順著她的目光看向月亮:“我爹爹以前是青紅會刑堂的副堂主,後來堂主,我是許家第二個孩子,小時候,大人們總要我什麽事都要讓著大哥,他們告訴我,等我們長大了,大哥以後就是刑堂的堂主,我要幫他在刑堂站穩腳跟,和他相輔相成。直到三弟出生了。”

他苦笑了一下:“大哥和三弟都是母親所出,而我娘不過是一個戲樓裏的青衣,所以,從那以後,整個刑堂都在說,日後大哥和三弟一定可以管理好整個刑堂,而我的職位給了三弟,被父親拋棄了。”

陳錦君看著他的側臉,有一瞬間好像看到了當年那個倔強不服輸卻屢屢遭到傷害的少年。

“自從青紅會被下了清剿令之後,有人跑,有人留,許家跑了,我留下了。”

許凡明回想起那天,他趴在青紅會門口的石獅子後麵,靜靜地看著那輛馬車越來越遠的時候,他搖了搖頭:“我一直在青紅會守著,看著他們走的走,散的散,拿兵刃的拿兵刃,找出路的找出路,沒有人能保證青紅會能挺得過皇家的清剿令,整個議事堂裏冷冷清清。直到玄鳳令這件事之後,我帶著門內幾十個兄弟跑到了京城,把青紅會在京城的一個小分堂改成了太平山莊。”

陳錦君歪著頭問他:“那你為什麽不在太平山莊好好呆著,非要因為一個玄鳳令和我跑到雍州從頭再來?”

許凡明想了想,臉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我一直,想回到當年那個義薄雲天的青紅會。”

陳錦君一雙清明的眸子落在他身上,話裏有話:“是想念青紅會的輝煌過往,還是不服當年受到的委屈?”

她這句話問得突然,有一瞬間許凡明身上迸發出了極大的殺氣,轉瞬間又歸於平靜。

“東家,似乎很了解人心。”他無奈地笑笑。

陳錦君也沒有過多的追究,隻是隨口說道:“見得多了,也就多少懂一些。”

“也就是說東家見過很多人?”

“以前走商,從北到南,從南到北,見過的人恐怕比吃過的飯還多。”陳錦君笑著搖頭,“不過倒是第一次見執念像鏢頭一樣深的人。”

“當時年輕氣盛,總是把一些事放在心上,時間久了就拿不下來了。”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陳錦君看著霍府的牌匾,若有所思地說:“還要麻煩鏢頭幫我查一下雍州現在庫裏還有多少餘糧,還夠霍家撐多長時間。”

許凡明一邊應下,一邊給她點亮了油燈遞進去,明黃的火光照亮了整個花轎,像是黑夜中的一盞巨大的紅燈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