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33章

第 33 章

手機攥了一個通宵,宋楚依舊沒等到羅忱的回複。

第二天起來,江少卿見她眼底烏青,親昵地從後麵環住她的腰,問:“昨晚沒睡好?”

“嗯。”她知道自己憔悴的神情騙不了人,索性大方承認,並扯個借口,“可能喝酒的緣故,頭一直不舒服。”

江少卿用下巴在她肩窩上蹭了蹭,歉意十足,“都怪我,不該給你喝酒。”

宋楚望著鏡子裏相擁的身影,心裏像塞了一團棉花,軟綿綿的卻又堵得慌,她稍稍掙開他的身子,淺笑,“不早了,洗臉刷牙去吧,要不該遲到了。”

見她興致不高,江少卿略挑眉,親了親她的鬢角,決定留些空間給她,“你先去刷牙,我去給你做早飯。”

吃完早飯,江少卿送她去上班,到單位樓下時,他俯身過來替她解開安全帶,“晚上來接你,我們去吃粵菜。”

“你開的那家?”她努力扯出一抹笑。

“是我們開的。”他糾正。

一個白天,宋楚都惦記著許靜說的那些事,開會時也連連走神,最後還是陳媚用手肘她,提醒,“發什麽呆?領導在給你布置工作呢。”

宋楚吃痛回神,忙拿起筆記錄。會議結束,陳媚邊收東西邊問,“出什麽事兒了?在等電話?”

宋楚驚詫地抬頭,不明白她怎麽會知道。

“你今天一天都在看手機。”陳媚無奈地歎息。

“我……”宋楚張張嘴,撒了個小謊,“我在等快遞電話。”

這麽蹩腳的理由,陳媚顯然不信。但也再不追問,隻抱起桌上的資料離開會議室。宋楚歎口氣,拿起筆記本回辦公室,正爬著樓梯,一直攥著的電話忽然震動,垂眼看到那個她等待已久的名字時,宋楚緊張得心都快蹦出來。

想也沒想,她快步就往樓上跑,一口氣跑到頂樓天台處,確定不會有人來,才接起電話,氣喘籲籲,“喂,你好。”

電話那端似乎沒料到她會這狀態,靜默了好一瞬,才響起低沉黯啞的男音,“你說想見我?”

“對。”明知道他看不到,宋楚仍點頭如搗蒜,“你什麽時候方便?”

話筒那邊又靜了一會兒,半晌才聽到他回答,“今晚吧。”

“今晚?”宋楚想起與江少卿的約會,有些猶豫。

“怎麽?不行?”羅忱語調微揚,話裏有隱隱的嘲諷。

“不、不,沒問題,那就今晚。”她忙不迭地追問,“那時間、地點呢?在哪裏你比較方便?”

“7點,舍得坊。”羅忱說完這幾個字,毫不留戀的掛掉電話。

冬日的風凜冽刺骨,卻不及羅忱的態度寒冷逼人。雙手捂住被吹得通紅的臉頰,宋楚長長地舒口氣,這都是自己該得的,不是嗎?

舍得坊。

宋楚凝望著對麵的羅忱,心隱隱作疼,那日巴黎偶遇她沒來及觀察,今日一見才發現他瘦了很多,一身剪裁合體的黑色西服襯得他更加清瘦冷峻。明明眼角眉梢都有成熟的痕跡,可她卻固執的覺得還是記憶裏的那個他,那個毫不設防對他燦然一笑,那個會霸道親她,跩跩宣布“我就是在追你啊!”的男生。

想來她的目光太肆無忌憚,引起羅忱不悅,隻見他眉頭一皺,出口如放槍子,“宋小姐,你找我出來不會就是想跟我幹坐吧?”

宋楚立即搖頭,“不是的,我、我……”

羅成眉頭稍鬆,麵露譏誚,“宋小姐不是一向伶牙俐齒嗎?怎麽幾年不見,說話都說不利索?”

宋楚緊咬一側唇角,沉吟良久,起了話頭,“你的事,我都聽許靜說了……”

她話還未說完,就被一聲冷笑打斷,“哦,原來是來看我笑話。”

“不是的。”宋楚急忙否認,“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是來發揚你的同情心,又或者你覺得有愧與我,良心不安?”

羅忱句句帶刺,蟄得宋楚渾身都疼,她的聲音微微顫抖,嘴裏不斷呢喃著,“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他猛地抬頭看向她,周身散出一股陰森的冷意,“你做了什麽需要向我道歉?我又該原諒你什麽?”

“宋楚。”他叫喚她的名字,從牙縫裏蹦出,“你知道嗎?蔡斌告訴我你早就知道我破產的事,說你受不了苦才會跟我分手,我聽了以後非但不怪你,還特別慶幸,慶幸你跟我分手的理由並不是你所謂的玩玩。可是……”

“當在巴黎,當我知道你已經結婚三年,我他媽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傻-逼,被你玩完甩了,還給你找借口和理由,還在愧疚自己沒能力給你安逸的生活和幸福。”他仰起頭,冷冷地笑,“宋大小姐,能不能告訴我這個大傻-逼,你今天約我出來又想怎麽玩?”

宋楚放在桌上的手已絞得發白,可此刻除了說對不起,她不知道該說什麽。

“夠了。”羅忱打斷她喋喋不休的道歉,不耐煩地說,“如果你要道歉,那我告訴你,我不會接受。”

“那你要怎麽才能原諒我。”她解釋不清楚當年的事,可她想彌補,雖然她自己也不明白該怎樣做。

“原諒?”羅忱嘲諷反問,“我原不原諒對你來說有什麽影響。”

宋楚抿了抿唇,肯定地說,“有的,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吃了很多苦,你媽媽她……”

“不準提我媽,那隻會讓我更恨你。”羅忱神色驀地陰鬱,他瞪視著她,似乎下一秒就會撲上來將她撕碎一般。

“對不起。”宋楚垂下頭,又是一句抱歉。

她如此怯懦的姿態讓羅忱升起怒火,他霍地傾身過來,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對自己對視,“宋楚,許靜告訴了你多少?你現在是不是覺得很自責,很內疚?”

不等她回答,羅忱又陰冷地問,“她一定沒有告訴你,我母親是因為被要債的人□,不堪侮辱才自殺的吧?你也一定不知道,為了讓我不坐牢,我母親寧願去求我爺爺,求他們讓我認祖歸宗,求他們能念在我是何家血脈的份上,幫我這個野-種免去牢獄之災。”

宋楚驚恐得瞪大眼睛,聲聲質問入心,如無數把剪刀片片削割著宋楚,每一個疼都帶動整個大腦一起震動。他說得對,她什麽都不知道,她才是一個傻-逼。

“收起你那茫然和同情的嘴臉。”羅忱憤憤甩開她的下巴,慢慢坐下,雙手環胸,背脊直挺挺地靠在椅背上,如一隻進入戰鬥戒備的毛,渾身的毛都豎了起來。

他端起茶杯,慢條斯理的呷了一口茶,“我沒有跟你說過,我母親也跟你一樣,是大戶人家的女兒,年輕時因為癡愛一個男人,不顧家裏反對,寧願放棄牛津國王學院的獎學金也要跟那男人私奔,他們逃到上海,住弄堂,倒馬桶,為了一毛錢、三滴油跟同樓七姑八姨吵個不休,生活生生把她從一個千金小金磨成了市井俗婦。而最可笑的是,那個男人卻因為吃不了苦,偷偷服從了父母的安排,娶了另一戶門當戶對的小姐,扔下我們孤兒寡母。”

“我母親一生桀驁,即使最苦最難的日子裏都不曾低過頭,但為了我這個不孝子,她寧願長跪在何家門口,求他們救我這個野-種。可還不止這樣,如果不是為了這個野-種,她就不會被那群禽-獸輪-奸,更不會死。”

一想到那個夢魘的夏日,羅忱腦海裏就會浮現出客廳裏被撕裂的衣衫,抱著床單渾身是傷的母親,還有空氣中令人作嘔的味道。他忘不了母親空洞絕望的眼神,忘不了她把自己關在衛生間不停衝刷的聲音,忘不了她摸著自己的臉說,“忱忱,人這一輩子總要遇到很多挫折,跌到失敗不可怕,可怕的是站不起來,你是媽媽的驕傲,你一定不能讓媽媽失望。”

羅忱記得她全程都在笑,像個沒事的人一樣告訴自己要堅強、要勇敢,可最不堅強的就是她,她選擇從9樓一躍而下,結束了自己苦難的一生。

母親自殺的時候,羅忱正在街口買她最愛吃的生煎包,當他提著熱氣騰騰的包子汗流浹背地跑回來時,隻看到了小區裏圍觀的人群,還有腦漿迸裂的母親。

他的母親是個極其講究的女子,即使在最窮困潦倒的時候,也絕不會像那些上海女子一樣穿著睡衣、及著拖鞋就出門。可她卻選擇了這樣一種死相最難看的方式來了結屈辱。

羅忱的話一字一句,如寒冰壓在宋楚心口,她覺得喘不上氣來,更覺得寒冷蝕骨,好像掉進了冰窖裏,手腳麻痹,渾身上下都在顫抖。

“對不起,我不知道。”她聲音打著顫,胸口是那麽疼。

“我說過不要說對不起。”羅忱生硬地打斷她,自嘲,“再說,要怪也隻能怪我,你不過是玩弄了我的感情而已,投資失敗這件事,怪不到你頭上。”

“不是的。”宋楚驀地低吼,“都是我的錯,如果當初不是我亂出主意,你也不會出現資金問題,而如果不是我爸給銀行施壓,你就能帶到款,不用坐牢、你媽媽也不會……”

“你說什麽?”羅忱瞪著她,陰森地問,“你爸給銀行施壓。”

宋楚死死咬著唇瓣,防止哭聲溢出,卻掩不住眼底氤氳的熱氣。她吸了吸鼻子,鼓足勇氣說出真相,“當初我之所以跟你分手,是因為我爸拿你的事業要挾我,他說隻要我答應跟你分開,他就幫你融資,幫你度過難關。”

羅忱睜大眼睛,好像靈魂都被抽去了未知的境地,沉吟良久才問出,“所以,你嫁給他也是你父親的意思?”

宋楚哽咽著頷首,“我不想你多年的心血毀於一旦,而且我知道阿姨身體一直不好,我也不想你出事後刺激她,但我沒想到我爸會騙我,他根本就沒幫你,害得你們……”

羅忱咬著牙,額角的青筋一根根凸起。他沉默的聽著,揣在褲兜裏的手指卻用力蜷了起來。他深愛過、憤恨過的女子在背後做了那麽多事,受了那麽多委屈,他卻像個白癡蒙在鼓裏,然後年複一年、日複一日地提醒自己去忘記她,恨她,還處處羞辱她。

羅忱,你他媽就是一混蛋加孬種。連累了自己的母親,連最愛的女人也保護不了……

望著哭得像個淚人兒的宋楚,羅忱痛得心髒都**起來,甚至無力呼吸,眼角的淚終於滑了下來,他深吸口氣,沉重而綿長地問,“楚楚,你還愛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