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宅心仁厚

“對了,我想起來有件事,太子先前提過一嘴。”咬著棗花酥,韓玉忙起身往屋內走去。

不多時,韓玉拿著一盒案宗又折了回來。

“這案子的被告,原本是宮內的畫師,與太子有些交情。”韓玉道:“太子癡傻,難得有個朋友……”

她說到這,歎了口氣:“你看看能接麽,但若調查起來還需你討那六扇門門主的人情,便算了。”

君歌看著韓玉的樣子,眨了眨眼。

她接過她手裏的案宗:“什麽案子啊,讓你這麽不好意思的。”君歌說,“破案本就是六扇門份內之事,他敢推脫,我就敢用瀆職壓他。”

聞言,韓玉吭哧一下笑了:“看來六扇門門主的實力不俗。”

“不俗有什麽用,小雞子身段,不會武功。”君歌抱怨,“要真遇到什麽危險了,怕還得我保護他。”

韓玉笑得更歡快,滿臉“放心了”的樣子。

她從懷中拿出一隻小兔子:“這案子若是要查,你就帶著此物去見那畫師,他一看便知。”

又是兔子。

君歌看著那隻精致的巴掌兔,長長歎了口氣。

韓家世代太子太保,可偏偏這一代的太子,八九歲那年從台階滾落,摔到了頭,傻了。

雖然癡傻,仍是太子,韓家依然護衛他至今。

不僅護衛,還多了個像是帶孩子一樣的活。

韓玉便是那個因此被困在宮內的人。

君歌看著那隻兔子,擰著眉頭道:“好吧,我試試。”她說,“不是為了那老欺負你的傻子太子,隻是為了你而已。”

她將小兔子踹進懷中,又往嘴裏塞一塊棗花酥,抱起案宗,大手一揮,踏上屋簷就離開了。

韓玉衝著她離開的方向笑著揮了揮手,而後才收好了桌上的點心,轉身回屋。

拐角處,周啟挑眉看著已經空了院子,搖著手裏的扇子:“為了玉兒?”

他咂嘴,看向身後的韓仁:“告訴蘇辰管好他的人,別老翻牆爬院子的勾搭玉兒。”

韓仁冷冷道:“是殿下有求於人。”

周啟哽住。

他看著韓仁一股鄭重的模樣,所有的話都憋了回去。

“算了算了。不管怎麽說,韓玉將案子交到了六扇門的手裏,這便足夠。”說完,他轉身往寢殿的方向走去。

次日,東山鎮陳家一案,震驚朝野。

乾元殿上,半數官員對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心知肚明,對陳海頗為同情。

閹黨勢大,就算是陳海有通天的本事,憑他一己之力想要同閹黨的利益作對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大晉的皇帝周益龍坐在龍椅上,看著一眾人或是同情,或是唯唯諾諾的樣子,瞄了一眼身旁站在那不動如山一樣,似笑非笑的袁一。

他思量了片刻,故意小聲湊過去問:“袁一,你怎麽看這件事啊?”邊說,邊慫兮兮的掃一眼百官,“這……朕也頭一回遇到啊,咋整啊?”

袁一哈這腰,手裏搭著拂塵,恭敬地頷首:“陛下宅心仁厚,倒也不必趕盡殺絕。”

他故意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周益龍看著兩鬢斑白的袁一愣了一下。

這是人近花甲,突然轉性,懷柔了麽?

但他也就詫異了一瞬,就聽袁一小聲補了一句:“但茲事體大,他一人之錯惹百姓震怒,民怨沸騰,陛下想想通敵叛國的楊江,切不可犯相同錯誤。”

袁一的眼眸注視著周益龍的麵頰。

從周益龍登基起,袁一就站在他身旁。

看起來是一心為他輔政,處處幫襯,實際上則是明著搭把手,暗裏牽著走。

這話說得很藝術,周益龍聽得懂。

聽得他想要殺人滅口,並不惜再胡扯一個罪名扣在陳海的頭上。

楊江一事,周益龍全力保他,卻最終落了個保無可保。

讓米元思在朝堂上生生給楊江扣上莫須有的十宗罪名,一夜之間,凱旋的將軍成了叛國的狗賊。

如今……

周益龍望向蘇辰,卻見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也不開腔,有點琢磨不透他在想什麽。

“蘇愛卿。”周益龍想了想,“這件事,你怎麽看?”

蘇辰拱手上前:“官員瀆職是禦史台管轄範圍,臣以為交給禦史台彭大人足矣。”

百官思索片刻,覺得在理,便有人小聲附和著。

唯獨彭應鬆反應最大:“這!這麽大的案子!我搞不出來啊!”

他說的聲音極大,引得乾元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過去,一時成了眾人焦點。

彭應鬆揣著手,一副“小媳婦受氣”的樣子埋怨道:“這……這麽大的事情,不得三法司會審啊!”

他身旁,刑部尚書對他這攪屎棍行徑已經見慣不怪,直接一個側身,硬生生把他從隊列裏頂了出去。

彭應鬆站在殿前,先是看了一眼袁一,嘿嘿一笑,再一本正經地瞧著周益龍行禮:“聖上,此案遠沒有表麵看著那麽簡單,不是這麽粗暴地交給禦史台就行的啊!”

一看他那個樣子,周益龍一邊頭疼,一邊欣慰。

頭疼的是,他站出來絕對是攪渾水的。

欣慰的是,他攪過的渾水,往往能讓袁一也沒辦法。

那陳海就有機會活命。

周益龍呲牙咧嘴地闔眼歎息:“你說,怎麽就不行了。”

彭應鬆躬身行禮:“聖上,此案最大的問題其實不在陳海身上啊。”他說,“大晉律令,官員要秉公執法,定罪一人需要同時取得人證、物證、口供,三者缺一不可,謂之三要素。”

“可諸位想想陳海這案子,人證,十個案子九個沒有;物證,九個裏麵八個假的;還剩下唯一一個看著是那麽回事的,結果沒口供。”彭應鬆一臉為難,“這就算是禦史台真接了,這怎麽問責啊?各位大人,你們遇到這種情況,你們怎麽處理啊?”

確實如此。

“冤假錯案是真的,可這無法問責,大概率也是真的。這種情況百官運氣好了,這輩子隻遇到一兩次,運氣不好了,明天八成就遇上。”

他說的那般澎湃,把朝上官員都嚇退了半步。

見狀,彭應鬆兩手一攤,“這,誰有本事誰去辦,禦史台幹不了。”說完,他瞄了蘇辰一眼,又補了一句,“除非六扇門帶著三法司一起整,那可以。”

言外之意,便是要麽周益龍皇權至上,一個人看著辦。要麽包袱甩給蘇辰,反正他是閹黨傀儡,搞出問題了大家一起擔責。

這三言兩句,說得朝上啞口無言。

周益龍心裏憋著笑,麵上還得端著十足的震驚和不滿,手指頭點著他像是小雞叨米一樣指責道:“什麽玩意兒!一點擔當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