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憤上眉梢

兩人之間沉默了許久。

半晌,秋生抬頭,迎著蘇辰的眼眸問道:“他真的死了麽?”

沒有驚歎與詫異,隻是平靜地求證。

蘇辰點頭:“死了。”

卻見秋生如釋重負般,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那天下午,陳家少爺陳千南來飄香苑,讓我為他彈箏。”

東山鎮的陳家,在當地是有頭有臉的大戶。

雖然是暴發戶,但經商有道,從絲綢到成衣,從竹笛到文扇,經營的麵很廣。

所以陳千南在對於飄香苑來說,是無論如何都要周到接待的大金主。

他有錢有閑,出手闊綽,常常一擲千金。

“但陳少爺慣常被三五女子簇擁……”秋生蹙眉,“那日下午也是一樣。”

陳千南左擁右抱,一口一個美人,慵懶地斜倚在栽絨地毯上。身前有姑娘載歌載舞,而秋生隻是坐在側邊的一個陪襯。

“一個彈箏,供他們有些樂聲取樂的陪襯。”秋生抿嘴,神情稍顯落寞。

“那日,陳少爺在飄香苑玩到入夜,那些姑娘才領了銀子離開。”

說到這裏,秋生攥緊了雙手,緊握成拳。

“他喚我侍奉他喝酒,用膳。”

滿桌的珍饈,陳千南卻意不在此。

他眼神輕佻,溢滿了欲望。

酒過三杯,甚至拿出一枚銀錠,落在了秋生的麵前。

“你今夜隨本少回府。”他帶著熏人的酒氣,食指劃過秋生的脖頸,挑起她的下顎,“這東山鎮上,想來是再也找不到如秋生姑娘這般的美人了。”

說著,陳千南便要湊上前。

秋生渾身發抖,瑟縮在他懷中,不敢吭聲。

一屆藝女,人微言輕,她不敢說不,卻也不願點頭。

“秋生在飄香苑一年,賣藝不賣身,卻因為陳少爺隻手遮天的本事,不得不從了他的邀約。”

秋生說到這裏,眼眶帶淚。

“我甚至哭著去求媽媽,讓她不要點頭答應。”她哽咽道,“卻隻換來飛踹的一腳,至今腹部仍有淤青。”

雅室裏很靜,蘇辰回眸瞄了君歌一眼。

兩人都不言語,卻默契異常。

君歌挽起袖子,走到秋生身側:“失禮了。”

秋生起身,滿臉悲苦。

她背過蘇辰,繞到屏風後,在君歌的注視下,抿著嘴解開襦裙,掀開一角,惆悵的別開目光。

君歌眼裏,那一片淤青十分清晰,但她畢竟不是仵作,無法斷定那到底是不是被踢踹導致的。

她垂眸思量了些許,站在屏風外,對著蘇辰先是點頭,才又搖了搖頭。

本以為蘇辰不會明白自己的意思,卻聽他開口問道:“你與青樓媽媽的爭執,可有證人?”

聽到這話,最先有反應的人是君歌。

她心中感慨,自己和蘇辰還真是在奇怪的地方,有些出人意料的默契。

屏風後,秋生抿著嘴想了想:“當日我痛哭抱著她的腿,姐妹們都瞧見了,應當都能為我作證。”

說完,秋生咬著唇,將衣衫整理好。

“陳府呢?”蘇辰話音無波,端起一旁的茶盞,抿了一口白水。

他慣常不喝茶。

待秋生自屏風後轉出來,雙手交疊在身前,撲通一下就跪了下來。

她麵上梨花帶雨,楚楚動人。

原本的就白皙如玉的麵頰上,**漾著一抹淺淺的紅。

眼波流轉,蘊藏著星星點點的輝光,那副受盡委屈,隱忍痛苦,終至極限的樣子,任誰見了都覺心疼。

除了蘇辰。

他麵頰上的神情,**起了明顯的寒意。

周身威壓盡顯,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寒涼,甚至還能感覺到少許殺氣。

君歌擰著眉頭,瞧著他這一副點都不憐香惜玉的樣子,雙手抱胸站在一旁。

“官爺!我在陳府,以死相逼!才得以保全自己!”她哽咽著說道,“我在飄香苑這一年,陳少爺總有各種理由欺我辱我!我隻是命如草芥的藝女,沒有官家為我做主,也沒有個靠山……”

不等秋生說完,蘇辰冷言打斷了她的哭訴。

“你拿走的東西在哪裏。”

秋生詫異地望著蘇辰,唇角微顫:“什麽?”

雖然她極力掩蓋,但那表情失控的一瞬,卻仍舊被蘇辰和君歌看到了眼裏。

君歌蹙眉,生出的那份同情的火苗,燃起的那一簇保護欲,眨眼熄滅。

但秋生全然不知,那一瞬間的表情失控是多大的失誤,仍舊詫異地又問了一遍:“官爺,您說的是什麽東西?”

蘇辰不語,麵無表情。

倒是君歌稍稍俯身,抬手遮著半張麵頰,卻聲音很大地說:“那被人撬開的黃花梨書櫃裏,留下了幾枚十分清晰的掌紋。”

“尖印呈長圓型,紋線光滑,邊緣很是整齊,乳突線明顯寬於小犁溝……”她嘖了一聲,“啊,你不用弄明白這些話是什麽意思,你隻需要知道結論就好了。”

“也就是說,那晚上有個年約十八左右的姑娘,撬開了櫃子,拿走了裏麵所有的東西。”

秋生的麵頰白了。方才那一抹紅暈,此時**然無存,眼眸裏閃過慌亂,嘴巴一張一合:“可是,我並沒有拿走什麽東西啊!”她抬手揪著自己心口的衣裳,“我被他趕出去是有目共睹的,若是當時偷竊的話,他怎麽可能會看不到!”

秋生跪行兩步,聲聲誠懇:“我被趕走的時候,他是清醒的啊!若我真的是賊人,他怎會放任我得手離開?”

“如果他那時已經死了呢?”

蘇辰的話很淡,卻擲地有聲,讓秋生一時愣在當場。

她半張著嘴,上下唇碰了好幾下,忽然轉了話音:“官爺,話不能亂說。”她憤上眉梢,麵色潮紅,“我雖然是青樓藝女,命若草芥,你們隨便一人便可以像踩死一隻螞蟻一樣碾死我!”

秋生滿麵激憤,越說越是激動,拍著自己的心口,字字鏗鏘:“你們殺人不過就是一句話而已!可我莫名背下殺人罪名,平白為人頂罪,也總得讓我死個明白吧!”

雅室裏,燭火微顫。

秋生喘息著,淚流滿麵。她死死地盯著蘇辰,半點不見退縮。

那目光中,有委屈、有憤怒、有不滿。仿佛訴說著命運不公,控訴著蒼天不仁,讓她無權無勢,以至於在管家麵前,手無縛雞之力,被蓋上殺人凶手的汙名。

蘇辰睨著她,半晌,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一言不發的起身。

他緩緩踱步上前,停在距離秋生半米的地方。

“秋生,你知道人的掌紋,是獨一無二的麽?”

秋生身子一僵。

“你這般激憤,不如按幾個掌印,讓君大人回去比對一下……”蘇辰眯眼,“對不上,自然洗清嫌疑。”

他俯身,瞧著秋生有些僵硬的神情:“還是說,你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