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小叔叔,您認錯人了

屋中隻有一盞昏暗的台燈隱隱亮著,還因為常年不用,那光更薄弱了幾分,兩人的呼吸交錯,水漬順著他的發梢帶著點寒意瞬間滑進了她的鎖骨,涼的她一抖。

“簡小姐,我多燉了些燕窩,您喝了再睡吧。”張媽走上樓,隔著門說。

簡楠鼻間充斥著她抗拒的凜冽氣息,她不自覺朝衣櫃旁縮了縮,沒有一絲猶豫地睜著眼說瞎話:“不用了張媽,我已經躺下了。”

門外的張媽似乎頓了頓,才道:“簡小姐,你和靳城都是我看著長大的,他雖然脾氣臭了點但人……你也是知道的,他今天肯定沒有惡意,你可別跟他置氣。”

被自家阿姨說著脾氣臭的總裁,臉瞬間黑了兩度,而外麵不知情的張媽還在繼續說,簡楠趕緊打斷:“好……張媽,您放心,我不會生氣的。”

張媽這才放心,又囑咐了好半天才喜氣洋洋地下樓去,估摸是朝薄老夫人報喜去了。

在他們老一輩人看來,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才最重要,哪有其他別的想法。

張媽的腳步聲遠去,男人束著她胳膊的手邊瞬間鬆了下來,隻是眼神依舊沒有放開。

薄靳城沉聲:“不說謊?”

簡楠沒說話,扭頭去桌上拿自己的浴袍,見對方還不動,才說:“我隻是在你麵前從不說謊。”

女人一走,身周那股圍繞的香甜味瞬間消失殆盡,薄靳城眼中黯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開門離開。

見他走後,簡楠不知為何一時沒了動作,呆愣在原處。

因為天冷,洗完澡後的她特地在浴室將頭吹幹,望著鏡子裏那個嫵媚靈動的女人,很難將她與小時候那個俏皮的自己相重合。

到底是什麽時候……長得和從前不一樣了?

時間太久,她記不起來。

她進屋後,半拉開了落地推拉門,開放式陽台沒有窗戶格擋,一陣寒風瞬間湧進了屋中,外麵雨勢漸漲,正打在樹梢上。

雨很美,但實在是太冷,她撇下看雨的心思,正要關門,旁邊傳來了聲音。

“聊聊。”

男人正坐在她旁邊陽台的觀賞椅中,遮住了漆眸中那一絲躁動,語氣平和。

簡楠一愣:“好。”

既然對方都能如此冷靜地和她說話,那她要是再拒絕,豈不是顯得欲蓋彌彰。

她回屋從衣櫥裏隨手披上了件黑色的大長襖,又捧著個剛加熱好的暖手寶上了陽台,坐在了男人的正對麵。

雖然是兩個陽台,但二人的距離還沒有兩米,簡楠能清楚地看到對方臉上青色的胡茬,和略微有些憔悴的眼圈,倒是為他更刻畫了幾分性感成熟的韻味。

雨隱隱潲了些在欄杆邊,叮鈴咣當作響。

“盛澤宇昨天和你說什麽了?”

簡楠在他麵前的確不會撒謊,聽著雨聲,隻好淡淡地開口:“盛少讓我離你遠一點。”

“你聽了?”

“我們是親戚,不可能永遠不見麵。”

薄靳城雙眸一暗,沉默許久:“那除了親戚?”

簡楠愣了愣,看著對方熾熱的眼神,撇回了視線:“隻有親戚。”

“簡楠,你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

男人聲音喑啞。

什麽樣的人……

簡楠太知道了,這世上也沒人會比她了解這個瘋子是什麽樣的人,她扯了扯嘴角,笑:“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所以呢,小叔叔想對我做什麽?”

把她捆在身邊,還是殺了她?

男人盯著她的唇一張一合,盯著她穿著自己寬大羽絨服下那若隱若現的姣好腰線,像是沒聽見剛剛的話一樣:“楠楠。”

“嗯。”

“你……”

兩天兩夜沒合眼導致他現在整個人都有些恍惚,他努力想找回自己缺失的話,可喉嚨像是堵了塊棉花似的啞然。

“你……穿旗袍很美。”

半天,他才將將吐出一句不著邊際的話,很突然。

簡楠那天穿著旗袍,不知怎麽讓他回想起了第一次看見她的樣子,瘦瘦小小傻乎乎的,卻長得很漂亮,他本來也很喜歡,可看所有人都把她像個寶貝似的捧著,薄靳城這個本來最受寵的老幺不幹了。

各種故意捉弄她,將她的小公主裙裏吐上口香糖,把她喜歡的芭比娃娃藏在自己的衣櫃裏,等她哭著喊自己小叔叔的時候,再跟變魔術似的給她變出來。

小女孩震驚又驚訝,白白嫩嫩的小臉上都是對他的崇拜。

“小叔叔……你太厲害了!”

那樣又笨又傻的小孩,居然也會穿上旗袍。

他想著,忍不住陷入了回憶當中,薄唇輕彎,仿佛周身都沒有那麽冷了。

他現在的模樣,是想起了秦清秋,透過她穿旗袍的樣子想起了她?

真是有夠可笑。

簡楠嘴角噙起一絲嘲弄:“小叔叔,您認錯人了,我姓簡。”

薄靳城麵色微滯,轉而陰沉,閉上眼深吸了口氣,“你什麽意思?”

女人垂了下眼,“沒什麽。”

說罷就轉身要回屋。

“簡楠!”他緊緊攥住發顫的手掌,叫住了她,聲音低啞,“你到底想讓我怎麽樣?”

“是您想讓我怎麽樣。”她開門的手一頓,譏諷的開口,“您不放我走,給個巴掌又來個甜頭,是要我給您再接著搖搖尾巴示好嗎?”

“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小女孩了,您也不是。”

回不去了。

她沒再猶豫,推開門,攜著一陣冷風灌入室內。

不遠處的廊間,簡修看著女人進去的身影,和停留在原地的男人對視,眉宇間橫上了與之相貌反差的戾氣。

薄靳城像是疲倦到了極點,憤怒如山倒,渾身被怒氣支使,一腳踹翻了桌子,轟隆一聲,倒地。

“草!”

一場秋雨一場寒,這場雨注定會下得很久,以後也不會再暖和起來了。

這晚在夢裏,簡楠回憶起了她是如何從那樣嬌嫩的小圓臉長成現在這副妖精樣的。

二十歲女孩總是很美,隻塗個口紅就可以驚豔得美不勝收。

她做秘書的第一年,替薄靳城擋酒,喝一次吐一次,還總是被人調侃是個未成年,在那種地方,她怕得要死。

那時候的男人矜貴肆意,什麽都不放在眼裏,冷眼看著她被灌酒被欺負。

終於她忍不住了,趁著喝醉酒耍酒瘋,在地上痛哭流涕地質問他,可是嚇壞了當時的合作商,而薄靳城蹲下來看她,眼神淡漠。

“楠楠,你要長大,才可以保護自己。”

說完,便將合同撕毀,抱著爛醉如泥的她回去。

那是簡楠第一次感受到薄靳城的懷抱有多溫暖,也是從那以後,她開始將自己的臉上糊上厚厚的粉底,穿上以前不敢嚐試的包臀裙,一次次在推杯換盞中遊刃有餘。

職場白骨精?不過是保護自己的一種方式。

人的生命周期大約分為四個階段,而簡楠淺顯地認為,她的生命周期分為兩個。

一個是遇見薄靳城之前,一個是離開薄靳城之後。

因為隻有這兩個周期,她是活給自己。

……

自從簡楠走後,薄靳城很久都沒有好好睡一覺了,可奇怪的是昨夜吵了一架,他反倒是睡得很好,也或許是因為太累。

第二天醒後,那三個人都走了,隻剩下他。

薄老夫人看著他喝個咖啡也心不在焉的模樣,忍不住有些埋怨:“這些年真是太慣著你了,沒個女人管真是不行,趁早給我收收心,媽給你張羅張羅婚事。”

“不用了。”

“不用什麽不用,你都多少歲了,趙家那小子快比你小十歲雙胞胎都有了,我什麽時候才能……”

薄靳城盯著側對麵椅子上那件掛著的羽絨服久久,顯然沒把薄老夫人後麵的話聽進去,隻打斷道:“有這工夫,就去管薄靳席。”

薄老夫人頓時啞口無言,沒了下話,隻能氣呼呼地看著他:“我是你媽,我不管你誰管你?我告訴你,過兩天盛家那丫頭生日,你必須得給我穩穩當當的到場!”

不知是老太太的哪句話紮到了薄靳城,他臉色倏地沉了下去:“是,您是我媽。”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