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人肉
傅青淮飛快擦了臉,起身摸了摸小孩的頭,並沒有接那塊番薯。
“好在沒有全部燒完,本官已經命人去催賑災糧食了,信我!大家再堅持幾日。”
她高聲道。
“再沒有哪位大人同您一樣了!”
“我們相信大人!”
大人雖然年輕,但愛民如子,大半夜趕過來一起救火,跟他們一樣沒歇沒叫苦。
欽差大人的命跟他們是不一樣的,可是卻因為糧食被燒而流了眼淚——他是官啊!
人跟人都是相互的,百姓們有良心。
阿大叫人去驛站了,阿二湊過來,麵色凝重地壓低聲音,“大人,四個侍衛不見了。”
昨夜著急救火,到處都是跑來跑去的人,壓根沒空去管這些,如今一靜下來就發現了。
傅青淮皺眉,“起火本就詭異,這事暫且不管,你去找兵丁繼續清理斷壁殘垣。”
“大人,那您先別走動,我很快就回來找您——如今除了我跟阿大,已經沒人了,您的處境不妙!”
傅青淮點頭,轉身去廢墟裏查看情況了。
“大人,您就別撿了,我們找就行!”
傅青淮瞧著他們手上拿著黑乎乎的番薯,頓時明白他們誤會了。
“本官看看有沒有災禍線索。”
“您要找什麽?我們一起找!”
傅青淮微笑拒絕,“不必了,你們找糧食重要,我們各做各擅長的事。”
百姓們忙不迭點頭。
來廢墟裏撿糧食的人眾多,不到一個時辰,能吃的就都被撿出去了。
傅青淮也沒叫他們交出來。
隻是又叫陸岐修組織起人手備粥。
阿大阿二回來,傅青淮就叫他們一起清掃現場。
阿大很快舉著一個被燒黑的小小鐵箭頭回來,“大人,我發現了這個。”
“再找!”
不一會兒,阿大阿二竟然湊齊了六個。
傅青淮迅速在腦海中推演出一個情景:四人在倉房看守,被人箭雨秒殺,隨後歹人點燃了倉房。
“此事切勿聲張。”
“是,大人!”二人異口同聲。
阿二又說:“屬下搜尋時並未看見有人骨——這樣的火是燒不盡人骨的,可是竟一點兒都沒發現……”
糧倉都被燒了,傅青淮壓根不指望侍衛還活著。
她歎了口氣,“不找了,等人來。”
此時她身邊就阿大阿二兩個人了,就算這二人是裕王精挑細選出的高手,她也難免擔心接下來會有什麽不測。
距離糧食被燒已經過去兩天,縱然大家一省再省,可是還是斷糧了。
傅青淮一開始還會想著糧草行到哪裏了,侍衛有沒有找到,可是現在已經無暇寄希望於此了。
阮曉峰來找她訴苦,“大人,我們實在是撐不下去了,第二批糧草呢!”
“撐不下去也得撐,本來就給你們留了兩擔糧食,就算一天吃完了,這也才餓了一天,你叫什麽苦?”
“可是你答應過不會不管我們!”
傅青淮冷眼看他,“本官如果不管,就不會還在這汝陽縣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百姓中有刺兒頭。
“如今咱們吃不上飯,又快到冬天了,到時候得餓死凍死不可!實在不行,咱們一路乞討去京城,到了天子腳下,定有吃的!”
“可是在路上出事怎麽辦?”
“留下就一定能活嗎?”
傅青淮聽了這話便沉下臉,“本官日夜兼程不停換馬,也是整整七天才從京城到汝陽,你想走過去,怕走不出安州就得餓死在路上——在這裏煽動什麽?”
若真的任由災民外流,百姓九死一生不說,汝陽縣就廢了,她這個賑災欽差就更是廢物一個!
屆時回了京城也落不著好。
“大人,您也別怪草民有這個想法,您說會有糧草,可咱們什麽都沒看見!如今又要斷頓了,不走隻有死路一條!”
“從到這裏開始,你們吃什麽本官吃什麽,沒有糧食我也會餓死,這麽簡單的道理你不懂?”
“您是官,想走隨時可以走,去哪都是條條大路,我們能一樣嗎?”
傅青淮斬釘截鐵,“既然如此,那諸位父老鄉親都聽好了——汝陽災情未平,本官死守不走,若違此誓,曝屍荒野!”
她這般視死如歸的姿態,倒是叫那人不好再說什麽。
正當一籌莫展之際,有人在城門口發現了一車肉,雖然從顏色上看已經不新鮮了,可是這是肉啊!
“咱們晚上可以煮肉湯了!”
當獨輪車被推到粥棚處時,萬眾歡騰。
傅青淮眉心微斂,怎麽突然有肉?
她湊過去看。
陸岐修歡喜道:“大人,咱們又能多撐一天了!”
想起死不見屍的四個侍衛,傅青淮並不樂觀,一個駭人的念頭瘋狂占滿她的大腦。
“阿大,你能不能分辨出這是什麽肉?”
阿大湊過去看了一眼,凝重起來,“人肉。”
“這、這怎麽可能是人肉?”
有人還想騙自己。
“來路不明的肉,還是莫要吃了,萬一遭人下了毒怎麽辦?”
傅青淮不想揪著是不是人肉繼續說。
“不吃也是餓死,總歸、總歸有肉吃了!”
此話一出,傅青淮朝百姓看去,他們竟蠢蠢欲動。
人在饑餓的時候是會喪失理智的。
傅青淮反胃,忍下嘔意,又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隻覺得有些窒息,“不能吃!”
“不吃會餓死,不如做個飽死鬼!”
“鄉親們,不能吃,我們是人不是禽獸啊!”
陸岐修苦口婆心道。
傅青淮也道:“我們才斷得糧,再餓三天也不會死,可是這些肉吃完了呢?要是再餓了,你們從哪弄到肉?要殺人嗎!”
這一堆肉不知道是誰送來的,但很明顯用心險惡。
就像是給河壩開了個口,一旦有水奔流而過,河壩將會被衝垮!
騷亂聲還沒平息,就聽見有馬蹄聲傳來,已經離開兩天的侍衛揮舞著馬鞭,“大人,糧草來了!”
這幾日因著眾人齊心修路,雖說不夠平整,但是也已經能容人騎馬通過了,那侍衛翻身下馬,朝傅青淮抱拳,“屬下幸不辱命!”
一瞬間,傅青淮全身肌肉鬆弛下來。
言語有時是有力的武器,但有時也不過就是聲音——野獸是不怕喊叫的。
有糧,就是人;而不是餓極的獸。
“辛苦,送糧隊伍還要多久來?”
“屬下先騎馬回來報喜,他們約莫還要小半日的功夫,不過我先帶回了幾十斤糧食!”
他指向馬背。
陸岐修激動地看向傅青淮,傅青淮便點點頭,“去安排人做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