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有什麽不能殺的?
傅青陽遲疑道:“我說不清為什麽。”
傅青淮笑,她知道為什麽。
正因知道,所以她不會回來。
“你莫要擔心這些,用功念書,哥哥還等著你上官場,你我兄弟二人相互扶持。”
二人正說著話,傅老太爺急急忙忙趕出來,看見二人,腳步卻有幾分遲緩了。
傅青淮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微笑喚了聲“祖父”。
傅老太爺點頭,“我聽人說……你在午門前跪了許久。”
“別無他法。”
傅老太爺身形有幾分佝僂,沉默著。
傅青淮便主動道:“陛下仁善,陽哥兒隻是此回作廢,三年後再下場便是。”
傅老太爺抿了抿幹澀的唇,“如此是最好的結果。”
傅青淮點頭,“確實如此——那祖父,我先回了。”
“淮哥兒——”
傅老太爺突然叫住她。
傅青淮便轉身,平靜立著。
傅老太爺囁嚅片刻,卻隻是道:“你母親二十多天前便寫信回來,想必近日要歸家了。”
傅青淮微怔,隨即舒展微笑,“回來就好。”
說罷,她複轉身上了馬車。
然而馬夫還沒走,便聽見一尖刻女聲急喘著喊道:“傅青淮,你給我下來!”
馬夫“籲”的一聲又拉住了馬,傅青淮門簾都未掀開,“走,不必管。”
秦氏衝到馬車頭前,破口大罵,“你這畜生,就是恨我們二房!我好好的躍哥兒犯事總沒有傅青陽大,可是你願意為這個庶子求到皇上跟前,簡直殺人誅心!”
馬夫橫眉冷對,“你這婦人胡說什麽?再不讓開,我便駕車不會顧及你了!”
“你撞!我是你家大人親親的二叔母,撞死我好叫他賠命!”
傅青淮沉著臉,拉開車簾,“祖父,叫祖母好好管教她吧,若還成日這般要死要活,倒不如叫二叔休了這婦人。”
秦氏哭嚎,“我這是什麽命啊,唯一的兒子因為你傅青淮嫉妒而死,你還大逆不道,教唆長輩不和!自打你連中三元,我們傅家就多災多難!
“你就是個克星,克走了你父親,又克死了我兒子,現在你庶弟也險些喪命,都是因為你,你一個人占盡了傅家祖蔭,叫你兄弟個個都不得好!”
傅青淮一張臉冷若冰霜,看來傅家始終覺得傅青躍死了,她於二房有虧,所以不肯好好管教秦氏。
不等傅老太爺叫人來,傅青淮用力揮下車簾,在裏麵沉聲道:“走!”
“你敢!”
馬夫猶疑,卻聽傅青淮又開口了,“我有何不敢!直接撞過去!”
聽見這話,馬夫頓時不再有顧慮,揮鞭向馬。
那馬撒開蹄子便朝前衝去。
秦氏一張臉頓時驚恐到扭曲,忙不迭就讓開了。
馬夫拉緊韁繩,控製了些馬,便輕鬆笑道:“大人,無事,那女人逃開了。”
“回吧。”
到了南薰坊的院子,傅青淮一推開門,便看見衛作然剛推門進去的背影。
她腳步一頓,隨即加快了腳步朝他跑去。
“我們好好聊聊……”
她追進門,衛作然停住了腳,卻仍舊沒回頭看她,隻是就這樣背對著她,“暫且沒什麽好聊的。”
“那你回來做什麽?”傅青淮輕咬下唇,有幾分怨氣,“反正你想去哪都可以,想不理我就不理我。”
“……”
傅青淮見他不回應,甚至連看都不想看自己,仍舊背對著,便更不忿,她衝上前繞到衛作然麵前。
可是他速度更快。
衛作然一轉身,就要離開。
“當真生我氣,連溝通都不要,又何必同我說那些個諾言!”
衛作然停住腳,“現在不是聊這個的時候。”
“那什麽時候才是?”
她說著,又追了過去。
這次衛作然沒有再逃,傅青淮一看他懷中抱著的東西便不自覺退後兩步。
沙包已經死了。
一身雪白漂亮的皮毛仍舊白淨漂亮,可是這並未好到哪去。
因為整個頭已經支離破碎,血腥至極。
傅青淮捂住嘴,無法遏製劇烈跳動的心,更無法控製急促呼吸的身體。
那雙水汪汪的碧綠眸子再也不能依戀地看著她,也不會有帶著倒刺的小舌頭在飯點在她手心撓癢癢。
她弓著腰,“你殺了它?”
衛作然麵容滯住,不知過了幾息,仿佛時間有些長,但又仿佛隻是一瞬。
“我殺了它。”
衛作然笑了,肯定道。
傅青淮張口呼吸,卻好像擱淺的魚。
她艱難開口,“你覺得傅青陽的一條命沒了也無所謂,你痛恨我忤逆你,對沙包撒氣,是也不是?”
“是,”衛作然高揚起頭顱,睨視傅青淮,“我惡貫滿盈殺人如麻,隻是一隻貓而已,有什麽不能殺的?”
這眼神如一把無形利刃,正中傅青淮心髒,她不敢置信道:“這是你給我的,我們說好養它子子孫孫……”
“我給你的,我殺了便殺了——怎麽,你要因為一隻貓而跟我如何?”
傅青淮聽見衛作然那般說自己,心裏難過極了。
可是他因為泄憤而殺了沙包這事,叫她也實在不敢麵對。
她喉間滑動,張口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下意識要逃,可僅存的理智讓她回房,收拾了換洗衣物才離開這院子。
自始至終,衛作然隻是冷漠地看著。
未出一言,沒行一事。
走出寂靜的街區,傅青淮看著落日餘暉愣愣。
傅家回不去。
她還有什麽地方能去?
孫早?
不,那太打擾。
步世忠、詹二娘……都不行。
傅青淮露出苦笑。
大理寺。
竟然隻有她任職的地方,可以接納她。
好在初春不熱,一身衣服多穿個幾日也勉強使得。
傅青淮回了大理寺時,眾人都在要下值,看見她回來很驚訝。
她強迫自己忽視眾人目光,走回值房,鄭逵也在往外走了,看見她一驚,隨即道:“大人,明日再來吧。”
“我今夜在值房休息。”
值房有矮榻,也有洗漱的東西,睡覺不成問題。
鄭逵更驚訝了,不過他是一個好下官,不該問的並不多問。
隻是關切道:“那大人晚上注意保暖,切莫著涼。”
“多謝。”
鄭逵走了,從外將門給關上了。
傅青淮渾身卸了力一般坐在矮榻上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