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我欠你的
傅青淮沒說話,轉身就跑。
衛作然臉色黑下來,眼疾手快地拉住她,“你跑什麽?”
“陛下說的是流放,流放!你為何要殺他們,連那繈褓中的小兒都不放過,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急怒之下,傅青淮一時忘了要奉承討好。
“你也想死?!”
傅青淮話音剛落,脖頸便被掐住,衛作然陰冷地盯著她,讓她有種靈魂被毒蛇鎖喉的感覺。
“稚、子、無、辜!”
傅青淮一字一頓地從喉間擠出這四個字。
衛作然沒鬆手,二人就這樣對視著。
“你當真覺得無辜,為什麽不求求本督放過他們呢?”
“求你——”
傅青淮升起希望。
衛作然卻咧開嘴笑,惡毒極了。
“你算什麽。”
傅青淮無法呼吸了,眼中盈滿的淚落了下來。
他目光一暗,鬆了手。
傅青淮癱軟跪地,雙手撐著大口呼吸。
“如果是皇帝要殺人,你也會因為有小兒去求嗎?”
衛作然居高臨下地看她,聲音冷漠寒涼。
傅青淮沒回他。
“你不說話,因為你不敢!”
傅青淮沒抬頭,看見衛作然的靴子後退幾步,忽然轉了過去。
“你懂什麽?那小兒趁著什麽都不知道的時候解脫,總比他背負著仇恨長大,卻還是被皇權壓的無能為力更舒服。”
“你不是那孩子,憑什麽替他的人生做選擇?”
傅青淮起身,看著衛作然的背影,“如果你放過他,他也可以被好人家收養,平平安安的長大,過另一種人生,他不會知道這一切!”
“如果?傅青淮,你為何這樣天真,難道你的處境便是如果了就能好的嗎?”
衛作然轉過身,臉上已沒有任何表情。
他又一步一步走過來,身上每一寸都是陰鬱肅殺的姿態。
“是本督找聖上給你請了旨。
“是本督告訴聖上你中了解元。
“是本督拿著禦賜的東西來解了你的圍給你撐腰!
“是本督!讓你大逆不道地拉親父下台,卻徹底改了你在傅家的地位——傅青淮,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不念本督半分好?”
衛作然每說一句,傅青淮內心就沉重一分。
她還當是巧合,沒料到每一步都是衛作然的算計。
衛作然說得沒錯,是她天真。
“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她問。
“可憐你罷了。”
衛作然別開視線。
“督主,你為什麽可憐我?”
“什麽事你都要知道的清清楚楚嗎?你有能力改變任何東西嗎?”
傅青淮的處境被衛作然殘忍撕開了,她的家族式微,連自己的地位也有賴於衛作然的暗中幫助。
現在的她救不了別人,自保亦非易事!
一切……都要等她進士及第,步步往那朝堂權力的頂層爬去!
“我欠你的——今天的事是我不該,往後不會了。”
傅青淮說。
衛作然沉默了很久,久到傅青淮覺得他在思考怎麽殺了自己。
“以後會聽話?”
傅青淮快速眨眨眼,“不違背原則的話,自然是督主說什麽,就是什麽了。”
“那本督不與你追究了,走吧。”
這樣,便好了?
傅青淮看著衛作然離去的背影呆了一瞬,迅速跟上他。
回到車架的地方,已經有人等在那裏,聞著滿身的血腥氣。
傅青淮低著頭進去,什麽話都沒說。
衛作然也坐進去了。
自顧自拿出食盒,看見第一層還剩的蓮花酥。
他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怎麽不吃完?”
“給督主留的。”
衛作然笑了,“懂事。”
他很快吃完兩塊,瞧這第二層的糕點還多,便遞給傅青淮,“一起吃。”
“我吃不下了。”
“這麽瘦還不多吃些?抱起來都硌手。”
傅青淮心裏複雜,方才衛作然說的那些對於她來說,確實是該感恩的。
可是這樣一個陰晴不定的人——唉!
她還是拿起來吃了。
路途並不近。
傅青淮吃著糕點,也實在忍不住想搞清楚她的疑問。
衛作然對她是特殊的,這無疑。
“督主,您能告訴我,為什麽可憐我嗎?”
衛作然很平靜。
“第一回見你時,你孤注一擲的眼神很像一個人。”
“誰?”
“你不認識。”
傅青淮不敢再問,她不是那個人。
隻因為一個眼神便得到衛作然的特殊對待,該學會適可而止。
回程這晚的衛作然不太肅冷,反而有些溫柔。
吃完第二層以後,他主動將食盒收了起來,沒有叫傅青淮看到第三層是什麽。
“督主,真的很感謝你,我從前並不知道這些事情,如果知道,我不會說那些話。”
其實,真的也與她沒關係。
隻是良知作祟罷了。
這世道,獨善其身都已經很難了,她不該衝動。
今日衛作然還是對她手下留情了。
“沒什麽,你年紀還小。”
兩人說著話,竟有種話家常的感覺,傅青淮對他改了觀,膽子也大了些。
“督主多大了?”
“……”
衛作然沒說話。
就在傅青淮悻悻的以為他不會告訴自己時,他卻開口了。
“二十五。”
“那比我大九歲。”
“嗯。”
“上次在大殿,督主說自己是在陛下跟前兒長大的,您是幾歲就入宮了?”
“五歲。”
這回,反倒讓傅青淮覺得他有些可憐。
從小在那吃人的宮裏待著,長這麽大也不容易吧。
或許是因為得知自己能有今天,離不開衛作然的幫助,傅青淮竟不覺得他多壞了。
可是她心裏又很清楚,自己是占了那不知名人的便宜才受恩惠,他這人就是壞得很。
總歸心裏複雜。
後半段路沒再說話,到了傅家門口,傅青淮便被放了下去。
大半夜的也沒見大少爺出去過,怎麽就從外頭回來了?
門房驚得還以為自己撞鬼了。
第二日主動去找了傅老太爺,“祖父,昨晚上衛作然帶我去了坑殺胡家人的地方,胡家人全死了。”
出乎傅青淮意料,傅老太爺並不驚訝。
“他帶去你看做什麽?”
“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嗯。”
傅老太爺平靜道。
傅青淮皺眉,“祖父,您不驚訝?”
“衛作然殺人,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死在他手裏的人怕已經上千了吧。”
傅老太爺道。
滿門抄斬的話,除了不是家生子的奴婢可以走,其他的全得死。
一個府門動輒就是幾百人。
“他既然對你不錯,那便順著他好了,安安穩穩做了官再謀劃。”
“孫兒知道了。”
書房門被敲響,“老太爺,有人上門送東西,說是東廠廠公送的!”
傅老太爺猛地起身,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有幾分驚恐。
“祖父,別著急!”
“這廝,該不會送了胡家人頭過來吧!”
傅老太爺嘴裏說著,連忙朝外趕。
這話弄的傅青淮都反胃了——但以衛作然的放肆,他好像真能幹得出!